【悟兰因】第十三章(2)

少主有些胆怯，思忖了一会儿咬了咬唇：“我……先去问舅舅。”
二人一起寻到了弃寒大人，弃寒大人正坐在火堆旁笑着看众人跳火焰舞，听了幺妹的话垂首轻轻笑了笑，说：“申主不喝酒的。”
幺妹眼见少主面上有失落之色，也跟着大失所望，咕哝了句：“哪里有不喝酒的耆赫人啊。”
幺妹见弃寒大人眨了眨眼，不知在想什么，幺妹觉得，他心里定然在说着什么话，只是她听不见。弃寒大人一向是和善而又安静的人，幺妹看他仍是如旧笑着，大约也有些心疼少主吧。少主时至今日仍没有名字，上上下下只称少主，申主和弃寒大人，则始终如称呼所有小女孩一般，称少主为“阿妹”，弃寒大人展臂拍了拍少主的头，说：“那阿妹就去试一下吧，或许，申主便喝了呢。”
满家幺妹得了这一句话，拖着阿妹欢快地跑开，弃寒仍转回身去看着歌舞，满家幺妹隐隐约约听见他说了句：“我有个妹妹，是酒蒙子呢。”
满家幺妹陪同她的少主一路笑闹着到了申主殿外，少主将酒坛接到自己怀中，看上去有些忐忑，满家幺妹催促几次，她仍是鼓不足勇气叩门，满家幺妹替她急，在她背上推了一巴掌，她便直直地撞入了门中。门扉不知所措地摇摆着，来来回回地发着喑哑的怨声，门扉之中，透出氤氲的火光来，黯淡得像是随时会熄灭一般。

没有声响，满家幺妹没有听到少主的叫母亲，也没有听到申主询问，她有些疑惑地踏入那扇门，少主就站在她的前方，背对着她，不动，不说话。满家幺妹一向是恣意惯了的性子，因弃寒大人纵许偏爱，更有些无法无天，之前并没有多想，此刻想起申主那张凛若寒霜的脸也不禁有些发怵。她向着少主所望之处看去，一时间也同少主一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瞠目一动不动——昏暗得令人喘不过气的如豆灯火之下，申主衣衫半褪，仅是那露出的一半肩背之上，尽是纵横可怖的疤痕，新旧交叠，其中一道在肩骨之上足有一指宽，也足凸起有半指高，横亘着隐匿入衣衫之下，像是，钻入申主衣衫的一尾蛇，仅看那长蛇尾端的寸许，便足以想见完整的那一道伤疤该是何其狰狞。申主一手扯着裹伤布的一端，另一端衔咬在齿间，正在缠绕臂上的一处伤口，一室之内皆是腥腻味，静静躺在地上的旧布上，血迹在昏暗的灯火映射之下，显出一种暗沉沉的乌黑色。
她不期女儿突然闯入，足诧异了一会儿，在满家幺妹也进了门后才回过神来，又旁若无人地咬着口中的裹伤布狠狠一扯，野兽撕咬猎物一般，同另一只手一齐用力，最后打了个结。
外面，是篝火通明之下载歌载舞欢欣雀跃的岷国人，里面，是一身伤疤独自缠裹伤口的申主。满家幺妹突然觉得心上莫名的闷钝，就仿佛，那每一声唱颂，都是这申主身上的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