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船绮梦，一九三三(10)

像北平落了花的日子里，古城巍峨，清秋独立。
他说，熙这个字就是一股阳光的味道，你可真对不起你自己的名字。尚九熙没说话，可是他想，何九华的华字却取的好。
像后海的十里酒家，华丽妖娆，披着蒙蒙的面纱。
【三】绮丽
何九华回来了。
却很少回家，总是匆匆的来，取一两件东西，又匆匆的走。
尚九熙在屋子里教何琮作画，偶尔可以看见那个瘦削的人风尘仆仆的背影，装在窗子里，又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老师？”
何琮抬起头来，看见尚九熙盯着窗户发愣，只觉得他目光里有太多话，沉甸甸的，像要把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撕破，渗出瑰丽的天光来。
“怎么了。”尚九熙收回目光，低头查看何琮的字。
“华叔叔说，过几日，我要去英国了。”
何琮低着头，很难过的样子，后脑勺圆圆的，像颗委屈的土豆，“我不想走。”
葵酉年岁，坚成之金，喜见水土。战火势已熊熊，稍有能力者大多选择送子女出国，一为求学，二为庇身。

尚九熙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为着这件事情，还是为着何琮口中那个人。他只安静的看何琮握着笔写字，横竖撇捺，写不尽千年古国如今的屈辱。
也写不尽心头不知何时而起的大雾。
“九熙老弟。”
何琮的父亲站在门口，背倚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老的太快了，鬓角似乎都镀上了白霜。
“你素来同华弟要好，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就帮我一个忙吧。”
这忙却很不好帮。
尚九熙坐着车来到后海的时候，心里想，其实他同何九华，也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亲哥哥都求不来的事情，他更是无能为力。
无非是走投无路，什么法子都想试一试。尚九熙慢慢摇了摇头。
后海的酒家向来是夜里才肯取出美酒留客共饮，出入也多是西装革履的新潮人士。尚九熙的长衫在灯红酒绿里，显得笨拙而朴素。
他有些局促，却硬着头皮四处寻人，没有离开。
有人来拿他找乐子，衬衫上乱七八糟的酒渍混在一起，瘦高瘦高的身量走路都跌跌撞撞的，很明显醉的不轻。几乎是扑到了尚九熙身上，勉强才稳住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