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船绮梦，一九三三(13)

“多美啊。”
何九华的手虚悬在半空里，看着那画，喃喃自语。
他对尚九熙说，这是一副价值连城的古画。是故人私藏，在牺牲前交给了他，他要保护它，不能让它流落去异国他乡。
“他们想私吞它，他们不懂它。”
何九华说这话时眼睛里带着某种情绪，尚九熙偏头看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
“你跟他们不一样。哥哥不懂我，琮哥儿不懂我，吴老六不懂我。你不一样。”他看着尚九熙，眼神像一盅酒，“不一样的。”
尚九熙酒量很浅，他捻着长袍慢慢落座，同那画卷，共成一道风景。
他望着画，又望着人，他看见画卷里的江水不绝，看见何九华心里波涛难尽。
他想，确实是不一样的。
【四】春归
春天慢悠悠的飘走了，北平一点儿也不平静。
何九华倒是顺从的跟着尚九熙回了何家，何琮高兴的要命，整日缠着左喊一句华叔叔，右喊一句华叔叔。

尚九熙坐在屋子里，听见何琮欢快的笑声，像倾倒了装满阳光的盆钵。
他提着笔，缓慢的抄录书册。
当初他肯来教习何琮，一为束脩，二便是为了何家众多的藏书。他每日手不释卷，只盼望能多看几个字。
帘子被掀开，尚九熙眼皮一动，笔尖顿了一瞬，弯钩就变得不够顺畅。尚九熙垂着眼睛，看那个写的不大漂亮的字。
脚步声越来越近。
“老师的‘茕’字写的不是很好看呀，”何九华的声音从身后探过来，带着一点儿不正经的调笑，伸手把尚九熙的手按住，亲亲热热的抢了笔过来，就这这个半抱的姿势，抽了张纸出来，端端正正写了一个茕。
笔锋遒劲，茕茕孑立。
尚九熙略看了几眼，听见何九华清朗的嗓音里裹了几分烟草熏染过的沙哑，低吟缓诵，“世并举而好朋兮，夫何茕独而不予听？”
像幽谷里传出的古老声音。尚九熙让他惑了心神，好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老师批注经文时，偏爱《离骚》。”何九华把笔还给尚九熙，绕到书桌前，手一撑，就坐了上去，一条小腿在桌边打晃，西裤被拽起，露出他线条流畅的脚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