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兰因】第十二章(7)

容懔鼻喉泛酸，终于不再掩饰眼底的凄恻，缓缓蹲身，对着穆辞雪伸出手，怜恤地抚着她头顶的发，待开口时才发觉，自己已是不可自抑的哭腔，说：“辞雪，苦了你了。你先一步去寻舅公，终有一日，我会去给你们磕头谢罪。辞雪，信不信由你，我是当你做亲妹妹疼惜过的。来世，我们都要远离帝王家。”

他上前，轻轻拥住穆辞雪的身躯，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仿佛只是抱着他困倦睡去的妹妹，恍然间，又看到了那个跳着转圈去抢箭矢的穆辞雪，躲在穆弃寒身后的穆辞雪，说着我有哥哥我有姐姐的穆辞雪。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
然而，她的身子，已冷透了。
屈南欲孽一事，终于尘埃落定，自此国朝最大的隐患被清除，数十年间几度改朝换代的百姓笑逐颜开，等待迎接他们所渴望的盛世清宁，谁由华丽的云端跌入污臭的泥淖声名狼藉，谁由春风得意变得由人嗤之以鼻，谁痛失至亲，谁家破人亡，谁的过往不过一场笑话，谁的来日将成为笑话，钟鸣鼎食之家成为叛逆，跻身贵戚的门庭岌岌可危，无数人的灭顶之灾，不过茶余饭后一抹笑谈。
百姓们翘首以盼盛世到来的那个春天，一场春雷滚过，在江心摇曳的一叶扁舟之上，一个女子猛然张开眼睛。她缓缓起身，看到眼前的穆弃寒，前尘往事破碎着划过眼前，她并没有重生的欣喜，亦没有与亲人久别重逢的欢快，如同那一杯毒酒入腹后，那无笑无泪的模样似乎永久地镌刻在了她的脸上，她问穆弃寒：“你究竟是谁？”
穆弃寒因为穆辞雪醒来的那短暂的轻松因穆辞雪的防备和质问被一瞬浇熄，他缓缓倒了半碗水送到穆辞雪面前，穆辞雪已昏睡许久，唇上都已经起了皮，实则喉干不已，却没有接，仍旧是看着穆弃寒。穆弃寒见状将那碗水放在她触手可及的船板之上，回答说：“若是按中原说法，我是你表哥。但按我们耆赫人的习俗，我只不过你的士卒，终此一生，为你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