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兰因】第九章(9)

苗氏忙道不敢，容懔这一遭却是着实没料到，看向穆避霜时，她一双眼平静无波，是看向他，却也并未看向他。他心猜她心中其实是想背转过身去的，但是那样违礼，她只能强忍着做目送储君的模样。
容懔起身，脚步几不可察地滞了滞，提步出门，甚至忘了该做给人看嘱咐一句——太子妃好生颐养。在他起身的一刻，未迟须臾，穆避霜已偏转过头去，容懔若此时回头，看到的，必然是如那日在湖边一般，一个纹丝不动，如石头般的背影，这一次，都没有一支步摇轻轻摇摆，以证明那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容懔直走到无人处，才轻声问：“褚氏有何异动，急着见孤？”
苗氏声音亦极低，道：“倒并非褚氏。是褚氏近日来逼迫昭王纳褚家四姑娘入府，昭王不肯，闹得好生难看。褚氏大约是不想和儿子生分，便想着向褚四姑娘施压。奴离得远，听得不真，但仿佛是听那褚四娘说了一句什么，自那一日鸿影馆相遇什么的……奴记着，有一遭殿下要得东西是送到此处交于穆小公子的，觉着或许该同殿下禀一声。”
容懔在听到“鸿影馆”时已停了脚步，穆弃寒也早同他说过查证鸿影馆确实是在褚临镜手上，只是他如今心中疑云遍布未尽信，如今看来，容忻确实是藏了局。他暗暗咬了咬牙，沉声说：“孤知晓了，姑姑辛苦。”

“你觉得……故后，为何会难产而死？”
容忻问得哀戚，穆辞雪已隐隐猜到了谜底，不自主有些后缩，便见容忻笑得凄惶，自问自答道：“是啊，是我娘……”
穆辞雪觉得整个身子都发起抖来，像是有谁按着她的喉口令她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容忻继续说：“如此宫闱惊天大秘，你可知，却并非真的秘密。我娘知，苗氏知，我父亲亦知，甚至连我也知晓。你猜，父亲为何要让苗氏伺候在我娘身边？我又是如何知晓？”
穆辞雪几乎坐不稳，浑身的汗毛似乎都奓开，像是数九寒天落入冰湖，艰难出声：“陛下……是以此威胁？”
“我母亲，虽是辣手有余，智谋不足，然而行至今日，虽有父亲纵许在其中，却也不至于，将把柄落入如苗氏一般的人手中。苗氏如何得知，大约与我所差无多。而我父亲，行至今日，所付之巨，远在众人意想之外。”容忻再说下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嘴唇有些发抖，执了穆辞雪的手，仿佛如此才能得到再度开口的勇气，艰难说道，“后宫之中，一无所出，朝野上下，并非不曾怀疑，然而……”他惨然而笑，“却从无人疑心到父亲身上去……”
“你……你说什么？”穆辞雪疑心自己听错反问，却见容忻望向她点点头，“是我娘不假，但父亲都知情，且是他默许。这是他们二人之间，微妙的默契。非此即彼，不留余地。褚家，无门第倚仗，无功勋傍身，所倚仗的，只有君恩，不想日后被穆氏清算，便只有竭尽全力，为君上效劳。为了这竭尽全力，父亲所给得承诺，便是无其余人选。我父为拔除穆氏根基牺牲至此，我存在的价值，便只是斩除父亲的心头大患罢了，换言之，若我做不到，我便也无需存在。辞雪……”他说得可怜，“是如此步步险恶，我仍将你拖入其中啊。不敢乞求你，原宥我的卑怯，我的恬不知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