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女性的服饰(Ferrante)(4)
但在我的记忆中,最清晰的是我母亲熟练的手指,把针尖刺入衣料里,轻轻拽一下,又刺进去。刺入、穿过布料再把针拉出来,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非常熟练迅速。我现在还记得她的活干得真好,我不记得她当时用的词汇,这让我很不满。她会提到连针、倒针,还有花边、链针,但其他词我都不记得了,她也不希望我记着这些,她希望我学点儿别的。就这样,留在我脑海里的是她的手指,她一直长不长、有点儿向前弯曲的指甲,还有她手背上的蓝色血管,粗糙的手指肚,上面全是伤口和针眼,因为她不爱戴顶针。
她缝衣服的样子让我入迷,比裁剪的动作看起来舒服多了。那双灵巧的手把一片片布料放在一起,布料之间的接缝几乎看不见,以一种很流畅的方式衔接在一起,又一次变得完整,成为一件新衣裳,女性的身体形状,肌肤上的肌肤,会柔软地躺在怀里,或是滑落在脚面上。那双脚也会像双手一样激动,随时会踩到缝纫机踏板上。手穿好针线,嘴咬开线头,身子有时候会转来转去,俯身在缝纫机前,双脚有力地踩在“胜家”缝纫机的踏板上,针开始上下移动,同时伴随着金属环旋转的声音,缝纫的动作对我来说像舞蹈。
飞速旋转的缝纫机,看来好像一动不动,下面的大轮子带动上面的小轮子,线轴上面的线团在飞速旋转,线的颜色总是不同,我看到绿色、天蓝色、红色、褐色和黑色的线团在旋转,这是我母亲脚下催生的魔术。那条线从缝纫机顶部出发,俯冲下来,到飞速跳跃的针身上,在母亲手指的陪伴下,消失在布料之中,留下整齐的针脚。
我盯着这个场景,这是我不想错过的时刻,线轴上的线越来越少,越来越薄,变成了薄薄一层,最后一点点消失,最后的线尾巴消失之前,赤裸的线轴会顺着惯性再旋几圈,到最后停下来,露出索然无味的颜色,这是让我忧伤的时刻。那个线轴像尸体一样留在缝纫机上,我会把它取下来,我感觉它的生命已经结束,它能给予的,已经全部交了出来,再也没有色彩缤纷的旋转了。现在所有的线都在卡尔达罗太太的衣服里,那是一种力量的传播,衣服已经准备好接受熨斗的洗礼了,熨斗会经过缝针的地方,像炽热的抚摸,做好的衣服会放在我父母的床上,最后被穿在律师的妻子——卡尔达罗太太的身上,会沾染上她的疾病,可能还有她的绝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