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流短篇小说--水波(2)

我确定，一定有人在掐着我，有人在解刨我，我是透明的，如同一只草履虫。我猛地从水里跳出来，一边朝四周看一边大口地呼吸着，我已经遗忘了，工作日的中午，游泳馆只有我一个人。
我低头，想要深呼吸，目光却聚焦在了也在水面上飘荡着的水波，因为水面的剧烈起伏，它也跟随着水面的节奏剧烈的起伏，一会儿凸起一会儿凹陷下去。随着它的凹陷，我似乎也陷入了某一个空间中，那个空间很静很冷，如同冰窖一样。注视它的时间越长，我越能够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声，那个水波在描绘我心脏的跳动，似乎又不是在描述我的心脏。那个心跳，我见过，逐渐逐渐趋进平静，周围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点情绪的流动，是那个女人的心跳。那年，那个女人住院了，因为心脏病还是癌症，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下班之后，我接到了从医院打来的电话，对方问我是否是病人家属，我记得，直到对方把电话挂掉我依然举着电话，空气降低到了冰点。我迈入了病房，我已经六年多没有见到那个女人，但我已经变成了她想要的样子，她为什么闭着眼睛，你有本事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华丽的木偶。
我想喊出声，但是我的喉咙似乎被棉花堵住了。我流泪了，我感觉到了那颗往下挪动的水珠，我狠狠地握紧拳头打向了水面，水花溅到了我的脸上，脖子上，头发上，游泳眼镜上，也让水波重新波动了起来。她似乎看到我了，我做出这个判断的原因是因为心电图重新开始有了明显的波折，但是我没有看清，那天正午的阳光很刺眼，从窗边照进来，匍匐在白色的床单上，一片花白，是我见过最纯的白色。

我把泳衣换成黑色的运动服，感觉头有些晕，看向旁边正在更衣的女士，那个女士的年龄大概是在四十到五十岁，她用头部和肩膀夹着手机，“妈，我这个春节就不回去了，孩子要上课外班。”我停下来手里的动作，注视着自己的柜子，我在窃听她的电话。“这怎么能行，必须要回来啊！春节怎么能不回家呢？带着小溪回来，让你阿姨们见见……”我转头凝视着她，她脸上的皱纹深深地凹陷下去，眉头紧锁，眼睛频繁地眨动。她感受到我的目光，愣了一下，才对上我的目光，目光里面充满了无助和疑惑。那个无知的眼神忽然让我觉得很绝望，仿佛在游泳池那冰冷的水中加入了零度的冰块，在马上就要被冰封在冰窖里的时候，我猛地关上了柜门，仓皇逃走了。
六岁那年，当母亲一脚把我踹进泳池的时候，我就已经变成了水面上的一具浮尸。我有呼吸，我有心跳，但我的灵魂早就埋葬在泳池的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