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会》（下）花策(6)

山洞里柴薪已经燃成灰烬，洞壁上的血迹也已风干成符画，周围女人和孩子的哭声、还有老人和男人的叹息声揉成一团，辩不出切切察察的说了什么。
只着单薄红衣的青年抱膝蜷缩在角落里，身子凉透了，黑发和五官上都结了一层肉眼可见的霜，十指指尖的血被寒冷凝固住，保留了最鲜艳的红色。
一定很冷吧，可再冷都不能回到镇上去，花大夫说治好了，那就一定是治好了，不能让他看到这个样子，如果花大夫走了，伤到乡亲们怎么办，不能回到镇上去，不能回到镇上去。
这就是天策吗？仅仅只是一个天策弟子，便有这样的意念。
念鸿脑海里尽是这样的字眼，行医多年，见了太多死亡，确认莫澈死去的一瞬间，他对莫澈所有的复杂感情都轻飘飘的散尽了，那些有趣的或是荒唐的都成了他定义的医患互动，人没了就算了罢。
他愈加觉得那红衣上歪歪扭扭绣的“念鸿”二字碍眼，于是皱眉，转身离开了现场。
医师，多么无情的职业；念鸿，多么无情的人。

离开小镇两月余，已是举国欢庆的新年，念鸿仍是一个人，一路行医到了扬州。
这两月对他来说与过去的百年一样，没有什么不同，平平无奇的没有什么让他记挂在心，能救的人救活了，救不了的人就死了，死就死也已尽力。既现实，又残忍。
他找遍扬州的客栈、酒楼，客房都已爆满，只有一位道长邀他同住，却被他礼貌拒绝。一个人惯了，除了跟那个五毒和那个明教还有师父，实在是容不下他人太过亲近。
扬州城南树林有个小亭子，念鸿知道那里，便拎了药箱去那过夜，倚柱而坐，还可看到扬州夜空中绽放的五颜六色的烟花，这边是他喜欢的地方，远离喧闹，又能感受热闹。
不知何时睡着的，夜半被冻醒了，念鸿将大氅裹得严实些，却还是觉得前襟冷，他翻翻找找按开了药箱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件翠色的外袍盖上，重新闭上眼靠回去。
远处的烟花爆竹声还成天嘹亮的响着，天街灯市的灯盏将方圆几里照的亮如白昼，通宵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