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文库
首页 > 网文

马查多·德·阿西斯:镜子(7)

2023-06-15短篇小说 来源:百合文库
最终,我决定等佩萨尼亚姨夫的弟弟当天或者第二天回来,毕竟他已经出去三十六个小时了。但一上午过去,都不见他的踪影;从下午开始,我觉得自己完全失去了神经作用,感知不到肌肉活动。当天,佩萨尼亚姨夫的弟弟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有,那一整周都没回来。我的孤独感开始汹涌泛滥。从未如此感觉度日如年,阳光对大地的炙烤从未如此不依不饶、催人疲倦。厅里的老座钟隔一百年才敲响一次,钟摆的嘀嗒、嘀嗒残害着我的内在灵魂,好像不停地在用指头弹打,没完没了。许多年后,我读到一首美国的诗歌,应该是朗费罗①写的,当我看到诗里那个著名的叠句:永不,永远!——永远,永不!老实说,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因为想起了那些个可怕的日子。马可琳娜姨妈家的钟敲起来恰是如此:永不,永远!——永远,永不!那不是钟摆撞击发出的声音,而是一段来自地狱的对话,发自虚无的窃窃私语。
更别提晚上了!不是说晚上更加沉寂,夜晚的寂静其实与白天一样,但夜晚意味着黑暗,是更加狭窄或更加宽广的孤独。嘀嗒,嘀嗒。空无一人,房间里、阳台上、走道中、空地上,无论哪里都空无一人……你们是在笑我吗?”
①译者注:亨利·沃兹沃斯·朗费罗(1807—1882),美国诗人、翻译家、教育家,但丁《神曲》的第一位美国译者。诗人在世时,其作品风靡北美,享誉国际。代表诗作《生命颂》《保罗·瑞维尔策马飞骑》。文中引用的诗句出自《楼梯上的老钟》(The Old Clock on the Stairs)。

马查多·德·阿西斯:镜子


“是的,感觉你当时有点害怕。”
“唉!如果是害怕倒好了!害怕尚可以忍受。但当时那种情形,我连普通意义上的害怕都不能有。那是一种无法名状的感觉。我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个梦游者,一尊机械人偶。睡觉也变得不同以往了。睡眠让我如释重负,并非因为它是死亡的兄弟①,而是另有原因。我认为该现象可以如此解释:睡眠消除了人对外在灵魂的需要,从而让内在灵魂可以发挥作用。睡梦中,我得意扬扬地穿上戎装,亲朋好友环绕着我,交口称赞我的英姿,人人都管我叫少尉;一位同乡的友人说我准能当上中尉,还有人说我能当上尉或是少校;这一切让我活了过来。可是每当我醒来,响晴白日,随着睡梦一同消散的,是我对那个崭新而独特的自己的感知,因为内在灵魂丧失了独立运行的能力,养成了对外在灵魂的依赖,而外在灵魂却执拗地迟迟不肯回来……它的确没有回来。我到外面走来走去,看能不能找到一丝归来的迹象。
安妮姐姐,安妮姐姐,你没看见有什么东西过来吗?②没有,什么也没有,就像那则法国童话里一样。除了路上的尘土和山丘上的杂草,什么也没有。我总是不安、绝望地回到家中,直挺挺地躺在厅里的靠椅上。嘀嗒,嘀嗒。我又会站起身来,一边打鼓似的弹敲玻璃窗,一边吹口哨。某一次,我突然起了念头,想写点什么,一篇政论文,一部长篇小说,一首颂诗;最终我什么也没选定,仅仅是坐下,在纸上胡乱涂写一些零散的词句,努力拼凑出自己的文风。但文风就像马可琳娜姨妈一样,自顾不暇,全无踪影。安妮姐姐,安妮姐姐……什么也没有。我顶多能看见油墨发黑,纸张发白。”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