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脸（三-1）(2)

我伸出钥匙，把尖端在玻璃上轻轻叩了叩；香蒲的左耳颤动了一下，它猛回过脸来，用无比惊愕的眼神盯着我，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还当是吓着了它，我不由往后退，手一松，钥匙“嗒”地落在地板上。那一刻我真怕它会像头豹子一样，呲着牙扑上来。但我的左叶仍然紧抓着帘子，阳光的匕首刺在屋内，没有拔出去。我和香蒲继续这样，在咫尺间互相盯着对方，最终，惊愕慢慢从它眼中消退——那从一开始就仅仅是惊愕而已。我松了一口气，重新拾起钥匙，用它打开了已经紧闭快一个半月的后门。
走出门的一刹那，我几乎认不出眼前的景象来了。后院不同于后屋，是实实在在的面目全非。草坪已经像戴夫几周没修剪的胡子一样凌乱不堪了，七月以来气温的升高和降水的减少也使得它的颜色变成接近戴夫胡须的黄色，同时还带走了游泳池将近四分之一的水。在距离如此近处，我们自己的家中，一块地方仅仅在一月余内就荒芜成异地，这是很难想象的。我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十几秒，直到被香蒲非常不满地戳了一下，我才想起此行是缘何而来。
我希望能摸摸它的尾巴，从而弥补自己的疏忽，同时增加一些亲近感；它很不客气地把尾巴从我面前抽回去，并且用一种示警的眼神告诫我不要随便碰它，我的示好企图只好作罢。香蒲的举动似乎昭示出它并不像猫，猫对熟识的人是很媚的，虽然不一定出于本意。

我和它在太阳伞下无言地坐了一会儿，热浪一阵阵从这狭小空间的三面高墙外袭卷而来，令人难以忍受，伞影外的地砖简直烫得能作烧烤用的架板。我问香蒲要不要去池子里游一会儿，它无动于衷，大概是没有理解。我于是跨到池边，这才明白它何以竟在地面忍受热浪，也不愿下水——池里的水还是六月时候的。戴夫才不会什么“回心转意”，它把香蒲锁进来根本一开始就是任它自生自灭的。
我拔出池底的塞子，赶到墙角那只水龙头前，它滴滴答答不停漏着，这无疑是香蒲40多天来维生的依靠，戴夫当初或许故意松开了阀门，亦或只是碰巧没有关严。我接上水管一头，估计池中水已差不多放光，就把阀门拧开到头。一股激流沿盘曲的管身奔涌而下，我抓起出水口飞奔到池边，在喷溅的水花中把塞子重新塞上。我的计划是放满四分之三，不管戴夫有没有关注过水位变化。香蒲已经凑到我身边了，它兴奋地看着源源不断注入池中的水，又满怀感激地看向我。我不由起了抚摸它的欲望，但克制住了，转而去墙角关上水龙头的阀门。
后来十几分的经历是梦幻一般的。我跃入池中，水一下没过了头顶。我感到身体像干燥的海绵，每一寸表皮，每一个气孔*都在向周围掠夺着水，使它逐渐充盈，沉重，带我一点一点，更深地下沉。水流清凉、柔和的爱抚永远能顾及每一处，我感到蔓、茎和叶在水中伸长，身体如糖块一般化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