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的故事(5)

你说，我们不在意，身体也能成为有形的启示，特别是作为食物和养料的躯体。
你说，我们不设想，存在那么一种死的绝景，不会带来自然以外的结果。
事情就是这样。可以推知责任并非全部在于是否真的看见鲸落的胜景，因为有眼之人和我对鲸落的目盲可谓同心同德，这不是什么缺陷，不如说来得巧妙。他也察觉到了，隐藏在鲸的离去和大地的联系间的线索，只不过触动实在太微小，最终仅仅以隐喻的形飘进窗台。你拉拉我身上的蛛丝吧，只消稍稍移动，最轻微的触感便延展得极其宽广，要把人整个吞掉。也可以唤作痛觉，不是皮肤和常识层面的痛觉，而是直达了痛的本质：很多截肢者，会被不存在的肢体处的幻痛所惊得悲怮，抽泣。
借由这样的启发，他知道持久的对抗存在着。从天上降落，和从地上生长，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呀！鲸的死固然埋下了的土地里的种子，可是它们被群山的雪网悄悄藏匿起来了。

大雪，在他的头发和脸上的，是整个人间的雪。
然而，要把那侵吞万物的白茫茫不知所云的怪东西驱逐出去，又是多么招致反对的行为，连他也摇着头，表示无法接受。
因为鲸没有墓碑。
忧郁的雪啊，和它说说话吧：为什么非他不可呢？如果鲸落仅仅是对齐生死的灵魂来说必要的事件，也就不需要这不合情理的、掩盖天地的、固执地阻碍人们发现死的秘密的东西了。没有雪，地上的生命就会在鲸落的时候不受人打扰地醒来。人怎么敢接受这样残忍的事情：既然鲸没有墓碑，年复一年的萧索和复苏，不正是杀死它的元凶、制造了无缘由的牺牲？难道斗转星移、草木枯荣，不靠重复的鲸落作为道标，就丧失其必然了吗？总而言之，对于人，尤其对于他，鲸落与鲸的墓碑是不可能分离的。有朝一日当他死去时，他不愿做无墓碑的鲸。假使觉知万物流转却不依赖鲸落的神奇，就像除他以外的、在那个夜晚安然入睡的人一样，那么雪就不成其阻碍大地复苏的罪过。既然死亡在人理解它的诸多尝试失败后才屈尊来临，人就不能像虫子和蒲公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