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捕手(6)

可是，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天傍晚很热，让人昏昏沉沉。我坐在蒋先生的房间里，耳朵插着定制版戴尔-5577记忆操控台，红黑色外壳玲珑精致，很像我的入耳式耳机，头顶的电风扇沮丧地摇晃着脑袋。
高温，肾上腺素，我的状态却好极了。离他的记忆只有一步之遥。
突然，窗外警笛大作。
“快走！”办公室门被一脚踹开，蒋先生灰头土脸，手里还端着把霰弹枪。“他妈的，那香港佬是条子线人！丫的咱全暴露了！”
“他们有反代追踪？”我慌忙地拔出记忆导线，站起来的时候还踢翻了椅子。反代追踪，所有神经捕手的噩梦，只要沾上就会反客为主，你的信息马上就会被它掌握。警察标配。
“可不是吗！你走窗户，外面儿没人。”蒋先生焦急地看了看窗外，随即向办公室门口大喊：“老张！有多少？”
“两队！看着得小二十人了。”屋外传来另一声喊叫，伴着嘈杂的武器上膛声，蒋先生手下有十个人，除了我还有九个，看来是一场恶战。

“你赶紧走，这儿只有你还是孩子，他们不敢向你开枪的。”
我收拾好背包，打开窗户，准备猫腰出去时回了头：“你们怎么办？”
蒋先生转过身，咧嘴笑了笑。
“当然是干他丫的了！我蒋建国什么时候怂过条子！”话音未落，门外已经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枪声。
“老板！他们来了！”
我从窗户翻了出去，随即身后一阵惨叫声。
蒋先生的办公室是一栋旧公寓的二楼，后面就是小巷，对于从小在胡同里长大的我简直再熟悉不过了。落日已经平西，昏黄的晚霞浮在狭窄的巷子里，墙壁上的裂纹清晰可见，空气中弥漫着股尿味儿。我拉紧背包，快步向巷子深处跑去，枪声和警笛声混在一起，变得越来越远。
西单的夜依然闪亮，充满自暴自弃的颓唐。天上乌云密布，仿佛刷了层厚厚的油漆，一两束月光苍白地渗入黑幕的缝隙中，很快又消失在刺眼的路灯下，只能为几只蝙蝠打上阴影。天桥还是老样子，地下通道旁倚靠着无家可归的人，都在闷热的空气里汗流浃背。我曾经喜欢夜晚，远远胜过白天，仿佛一切都是自由的，一切都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