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落家(6)

“退役了？”
“嗨，90年退的，改公安了。刚改那会儿特别不适应，还被他教员骂。之前我们上学的时候教员都不骂他，指着他让我们跟着学，后来他又在飞院骂学员骂了那么多年，这回终于风水轮流转，终于轮着他挨几句骂了。”
后来细菌大王大概又说了些什么，智羊羊也只能记得个大概，但如今再回想起来，竟是猛然间生出了某种异样的熟悉感——他隐隐觉得，黑太狼这个名字他最近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看着夜太狼过来签字，但最终是没能回忆成功。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在想起来的时候会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脑中心间划过，痕迹颇深，可一旦想努力抓住，就只能余下湿漉漉的指缝或者破碎的月亮倒影了。
那场会议是有关海军成立七十周年阅兵式的事情。
于是这回失联的就变成智羊羊和夜太狼了。
牛大春是在重庆落网的。
这大概也是最近两三年来最大最复杂的案子，从牛大春在广州露头开始算，到结案时整整一百七十六天。从春历夏，再到深秋，灰太狼带着他的队员在云南四川重庆间跑了十几趟，最后才在重庆特警的协助下捣毁了这条线上的最后一个窝点——那工厂隐藏在一栋老式居民楼内，电表水表的线私拉硬拽，接得乱七八糟。由于靠近闹市区，地形复杂行人众多，一街之隔还有十几家麻将馆，为免伤及无辜引发慌乱，灰太狼蹲在指挥中心，和特警队的三名队长改行动方案，来来回回地改了三五次才确定下来。

那时距离他们行动已经不到五个小时了。
下着暴雨的秋夜，光线都湿漉漉的。懒羊羊给出信号，然后变形杆菌带着小绿和蘑菇菌破门而入，滋滋啦啦闪烁的日光灯管下，制毒工作台架在各种颜色的瓶瓶罐罐之间，玻璃容器上满是上了年纪的油污。正面战场狭路相逢，四枪解决三个，另一边冰冰羊带着七名特警蹲在消防通道的出口处，正好把被忠心耿耿的手下护送出来的牛大春摁了个正着。
“牛大春是吧，知道老子是谁吗？羊王他妹。”
层叠的灯火在车窗外流动成澜澜的光斑，山城居高临下，朝向东去的嘉陵江。在去庆功宴的路上，重庆市局的同事还在感慨这句话应该载入警队十大经典语录。
“来重庆这么久，还没请灰太狼吃火锅。”
大龙……四个火。
在看到最后一个字时，灰太狼迟疑了一下，并试图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检索这个字的读音，未果。他跟在丽羊羊的身后，顺着古色古香的扶梯上到二层：时近午夜，火锅店内却依旧人声鼎沸，服务员端着满满当当的托盘穿行在大厅中，新开的啤酒涌出绵密的泡沫，人们交谈、欢笑、热热闹闹地来去，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锅内沸腾的亮红色液体般，欢腾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