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落家(7)

一共是两段二十二级的楼梯。
二层显然是比一楼大厅要安静许多，鼎沸的人声被推拉门阻拦在各自包间的一小片区域中，于是从走廊经过时，便只剩下一些模糊的词句了。
“还是我来吧，虎师傅，蛋糕都是您买的，这饭不能再让您请。”
嘈杂的背景音中，这句话无比清晰地撞进了灰太狼的耳膜。他一抬头，正看见对面的包间门被推开，相貌端正的年轻人单手撑着门框，也不知道是热还是喝了酒，脸上透着的两团深红色像是起了静电的毛线团。
“……兔小乐？”
年轻人愣了一下：“诶，智羊羊。”
他们彼此打了个招呼，然后简单聊了两句。城市中总是有着很多不期而遇，人们的生活就像是流星星轨，会在多种引力的作用下交汇相逢。
“……是英雄机组的副驾诶。”
懒羊羊能够辨认出他在新闻照片上见过的脸：“就是喜羊羊他爸来昆明那天，失联那架川航的飞机。”
“他不是从成都……？”

“那是在成都迫降的，”懒爸爸从后面追上来，搭着智羊羊的肩膀接话，“灰哥不知道啊？原来是重庆飞拉萨的飞机，在上面风挡裂了，副驾驶直接被吸出去，半个身子挂在飞机外边。”
对于发生在本地区的事情，人们总是了解得更为清楚。
懒爸爸的描述很简单，简单到连一篇合格的新闻报道所能提供的细节信息都不如：没有强调高度，没有强调载客数，没有具体描述迫降的技术难度，但这个故事本身就已经足够惊心动魄——大多数的传奇故事都是如此，一经转述，便会被忘掉很多只有亲历者才能知晓的细节。但往往，这些细节才是最令人感叹唏嘘的东西，就比如湄公河畔的冲天火光，比如东枝商场的一个小孩背影，比如亚丁湾上打向直升机的一颗子弹，比如那句“我想向上级请示一下，同意我们派出无人机”。
“三月的时候，我们这边有个突击行动，我挂了点彩，就在眼角这块儿。”
顺着懒爸爸的手指，灰太狼看到了一道狭长、狰狞而凸起的疤痕，横在这位老侦查员的眼角上，蜿蜿蜒蜒，仿佛一条山的脊线。经验丰富如他，很快便在那片风轻云淡背后读出了故事本身的鲜血淋漓：那是被子弹近距离擦过的伤痕，只要再稍微偏一点，眼球就会变形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