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古风】寒食(一) 月下梨花雨(4)

“我离开前挖土埋酒那会儿，我记得咱俩都是一手泥，还被莫阿妈一通训，说我们这样糟践衣服，多少钱也供不起。”张公子品着梨花酒，也觉着很好喝的样子，轻快地回忆着往事，感叹年华易逝，这次回来很多房屋街景变了样，早晨常去的包子店换了店家，开成了冒着苦味的药店。他的话很多，衬出姑娘的寡言，只是简单地回复应和着，就好像这些年没有什么新鲜事值得拿出来分享，花开花落，四季轮换，一切如常。
一街之隔，庙会逐渐热闹起来，华灯初上，人声渐起。这边的两人并没有为热闹所吸引的意思，沉浸在回忆的空气中，悠悠长长。
突然，张公子惊觉自己忘了什么要紧的事，忙说：“阿梨，我得走了。”姑娘神色闪过一丝暗淡，顿了顿，还是说道：“你快忙去，不要耽搁了。”公子并没有立刻起身，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说道：“还有阿梨，我明早又得走了。去上任前我还想回京师一趟，行程吃紧，必须及早启程。”
“要走？”
“又要走。”
姑娘声音发涩，一如那发涩的梨花酒。她抬头将一碗酒一饮而尽，半晌，轻声说道：
“北地春寒，莫忘了带厚衣服。”
酒字幌子还在打着卷，发出沙沙的声响。旗下又只剩下一个孤单的姑娘，空空的酒桌，还剩半坛的酒罐。

又是呆呆半晌，姑娘才带着酒坛起身离开。她似醉非醉地穿过大街，穿过小巷，穿过繁闹的庙会，那些好吃的好玩的都无法再吸引她的注意。“莫梨！”有熟人唤她的名字，她像没听见一样，只是沉在一个人的世界里，自顾自向前走去。一个穿着富贵的小哥见她经过身旁，忙打开扇子遮脸回避，她也没有注意，只是漫长地走着。终于，走出了繁华，走入了冷寂，她抬头，这是到了自家门口。
庭院里，一个很有年岁的大梨树正繁茂地盛开着洁白的梨花。暮春的微风一吹，吹起一院梨花，飘飘扬扬在狡黠的月光中舒展飞舞，十分耐看。一两片梨花花瓣借着春风抚向刚走入庭院的莫梨，似是一个多年知己送来温柔的安慰。莫梨脸上痒痒的，伸手去拿贴在脸上的花瓣，却摸到花瓣上湿湿的水珠，原来是两行不知何时滑下的湿泪。
她走入花瓣的舞蹈中，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找了只碗来继续喝那坛没喝完的梨花酒。她好像真的醉了，冲着梨树敬上满满一碗酒，然后悠悠问道：“大梨树，你说，咱们还等得住几个春秋？”
自然没有回答。
月色皎皎，风渐息，花渐落。远处喧嚣未止歇，这里只有静如明镜的一口井水倒影着不会喧闹的大梨树，和无声落下的洁白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