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和侣(2)

台上的折子戏是一出儿接着一出儿演。台下的人，也是一个接着一个杀。
只消半刻，动手的头子朝雅座这边招呼了一声。于是那李总管也匿着笑撑起身来。待他转目瞥见楼下那狼藉中的残肢血肉，嘴角才舒展开一弯残忍。向闭目的和尚丢去一个眼神，迎着一众好手下了阶梯，转眼就扬长而去。
李总管前脚刚迈出福寿楼，和尚就听见一旁的小女儿和台上戏子被抹了脖子。
他始终闭合双目，单立在那儿。瘸子佩服：那晚和尚就没换过姿势，唇间却咬了一夜的梵音。
这回他以为自己明白了——这高人玩儿的把式，叫超度。
自燕家被除名后，南山老庙的石佛就塑了金身。
瘸子对金身倒没什么兴趣。所以他是冲着佛祖去了。
不求金银，也没动过这断腿的脑筋。比起那些官绅贪婪的愿景，瘸子只想求个安心。
说巧也遇上了故人。
他才从正殿磕完头，却瞧见和尚在偏院从容的挥舞着扫帚。可风却略显慌张，带起一院碎叶，瘸子挤了挤眼，恍惚以为是三月入了秋。
于是他向偏院里探头，望见墙角的麻袋敞着口。那些不晓何年的红黄败叶被风一股股地卷起，好一番三月深秋光景。
瘸子没有理会他看不懂的事物。只身挪动着步伐，就欲出这院门。

倏地，一阵阴风掠过。墙角的麻袋顺势就倒伏下去。
闻声瘸子转身探看：和尚瘦削的背影在激起的碎叶中有些狼狈。
他快步朝墙角挪了过去。弓下身，费力的将一堆碎叶聚拢；捧入袋中；而后系上了绳结。
瘸子气息不匀着起身，再朝和尚望去：依旧是一道背影、依旧在重复着那些动作。
他再三确定了自己不要再理会费解的事物。于是才坚定地移出步子，朝山下走去。
或许那费解的把式，也叫超度吧？
打拜佛回去后没几天，员外府就张了榜。
不是瘸子消息甚灵通，只是他早料到出了贼人。毕竟任谁整日盯看着员外府的门墙，那不走正门的影子也最为抢眼。
按照以往旧例：撒完了气，才是问话。
除了样貌，瘸子如实交代了自己看到的一切。巡捕们却不甚欢喜。临走时又在他断腿上补了两脚。
之后几日里街道上都很紧张。这种氛围一直持续到贼人自首。
员外府封锁消息的手段了得，下狱的盗贼隔日就没了音信。
和福寿楼那天一样，瘸子先看到了李总管带着人悠哉的从大牢里晃出来，之后过了许久才看到和尚。
于是他挤挤眼，翻个身继续自己的美梦。也不尽然是美的，瘸子偶尔也会做噩梦——比如和尚对着自己诵经。他想来只有死物才能被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