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和侣(5)

腊月干冷，偶有一丝寒气窜入袖袍，也让瘸子颤栗了许久。和尚却似根本无碍。一身高人做派，只顾慢着半拍脚步在前领路。
一路上，瘸子盯看着那光头的背影憨笑数次。他撑着一口气儿，以为自己期待着和尚递来一个疑惑的眉眼。待提胯入了正殿，愣也没等着。
自那天往后，和尚又揽下了所有的活儿。
孤单一座庙，孤单两个人。
只那一个人打水、只那一个人生火、只那一个人拔野菜、只那一个人扫地……
瘸子对此一无所知。自打医馆回来当晚，他睡下后，也就没再睁开眼过。
可能和尚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尸瘟。但他盲猜：活人，是不会患死人病的。
其实昏迷中的瘸子一直在做噩梦。他梦见那个光头对着自己诵经，经文里塞满了佛光，让他一点也没心思变成魑魅魍魉。这个时候他有些同情厉鬼，天下念经的光头定是心眼儿坏到家了！
可能这害鬼的把式，就叫超度吧。
在瘸子每日都不怎么进食的情况下，和尚饿肚子的日子正在变得越来越少。
他知道，这家伙怕是熬不过冬了。
……
山雪尚还未融完，仅一夜天光乍暖。来给金佛磕头的秀才们也知道，是春天来了。

一些情感满溢的人讨来纸墨，就要挥毫一番。彼时殿角那一瘸一拐的身影挪了出来，将他们全都轰了回去。
瘸子费力地弓身拾起地上那些散落的纸笔，掸了掸灰。不禁看向了大佛旁裱字画的粉墙。各色金银框子早已不知所踪，独剩下一副歪扭的字，这是瘸子先前在私塾熬出来的结果。写的是“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果不然还是先摹了这句和尚教他的经。
瘸子本以为待自己识了字，便能似一众秀才般，明了纸上的这些个字号、以及和尚说的甚多经书。如今才发觉，这世上，满满都是比他还聋的瞎子。
除了摇头轻叹，他却没有再造出一丝情绪。毕竟和尚拉他回来，切不是让他来终日叹惋的。
瘸子打点好行装，闭了山门，就朝山下去了。依照和尚留下的口信儿：瘸子要在夕阳前赶到山北的李庄。
瘸子虽瘸，可脚力不弱。
借路山下医馆，时当正午。瘸子犹豫再三，还是进去道了谢——依着那尸瘟的能耐，若不是当初官大人和一众骚客施舍的金银框框，和尚如何也易不到那回魂的丹药。
见瘸子完好，郎中放下了手中的碗面，眉目里有些惊诧。
两人稍叙。随后，瘸子装上满腹的菜面与疑惑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