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致敬向】逃离挪威森林(6)

“哪里哪里，这么晚了，还是特产啊，好得很。”他笑着，吸了下鼻涕。“你，你快坐下吧，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他很快吃完，扭过裹着睡袋的身躯，从仓库的阴影里抱出个东西来。我听见吉他的声音。
“那个，营火!”蹲在初秋的海边吹风可不是什么享受。可石田今天偏偏没有生火。他抱着吉他，兴致很高的样子。
“啊，这个。”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蜡烛，用火柴小心地点着。“这样就能看清了。”他丝毫没有注意我冻的发白的脸。
* * *
他弹起来。我仔细分辨，好像是甲壳虫乐队的《挪威的森林》。吉他一直打品，生锈的六弦发出嘶嘶的杂音，与潮水应和着，为他伴奏。石田弹得不熟，每次遇到不会的地方，他手上的力道就小下去，旋律便化作轻轻的呻吟。在涛声阵阵的海边，吉他声也如波浪般涌动着，让我想起一闪一闪的萤火虫。一曲终了，他又弹起一首熟练些的。石田的手指在一弦上轻轻移动，模仿着钢琴的滑音。他稍稍放缓了节奏，悠长的旋律自那破损的音孔里涌出，消散在海风里。他重复着几个很简单的单音，让每一拍音符持续很长时间。那些钢弦久久地震动着，我想象着它们在反射着月光。十月的海边，废弃仓库旁，许许多多萤火虫正翕动着翅膀，围绕着琴声盘旋。它们腹部的烛光点了又灭，在夜空中摇曳，而久久不愿离开。

我低着头想着这些事。我想到“惩罚”这个词。石田是被放逐的音乐家，我是他被放逐的听众。我们被命运审判，但某种程度上，我们大概是被关在了自己建起的监狱里。我想着我的十七岁和他的二十岁。石田穿越本州岛来到他的流放地，而我躲在黑暗的海滩上。我们想着独自服刑后就能重获新生，用力思考后就能找到解释，一边说着“我彻底改过了”一边开启新生活。但我的心越发深刻地感觉到，我们的脑子想做的，是把我们永远留在这些泥沼里。
潮水舔着我的脚，并把更多的东西变得湿漉漉的。石田扫动琴弦，轻轻哼着刚才的旋律。清脆的扫弦声伴随着爵士的节奏，翻腾着我吸入了过多凉风的胃。月亮上笼罩的阴影散去了些。烛火在我脸上闪烁着。我的心跳加快了，“怦怦”声在海面上激起涟漪，受到惊扰的萤火虫向远处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