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尚未获得不再老去的资格(6)

“没啦！”乔明朔吼道。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左腿已经没了，血喷涌而出，让稍显暗淡的地面又红了起来。
我愣住，甚至忘了开枪。
他顽强的咬着牙，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失败了。于是他就很艰难的掏出手枪，颤颤巍巍的上膛，瞄准，倚靠，开枪。一发子弹穿透了他的肩膀，顺带撕去了他的左臂，血又一次喷涌而出。他奇迹般地没有倒下，继续射击，一个铁血人形筛糠般的倒在地上。空膛，一发子弹洞穿了他的胸膛，他摇摇晃晃，但依旧没有倒下。拔出砍刀，他如同疯了似的挥舞，却是什么也没有砍到，直到被整整一梭子子弹钉在地上，他才停止了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
让我去死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举枪射击，大吼。几个刚跳进战壕的敌人倒下。
我多久没有愤怒了？六天。
真的不长。
我抽出刺刀，卡在枪上，狂吼着蹿出战壕。
“我弄死你个亲妈啊！！”
一个铁血人形好巧不巧的撞上我那长整整35公分的刺刀，被结结实实的捅了个对穿。
红的。
我死命的拔出刺刀，踢开那摊烂肉与金属的混合物，握紧步枪，弓起腰，抬起头，怒目圆睁，血灌瞳仁，冲锋。
全是红的。
又一个倒霉蛋被我一刀扎穿。身后风声呼啸，我翻滚，起身，反手一刀钉在偷袭者的天灵盖上。然后我瞥见张默红着眼睛，举着大砍刀冲出了战壕。第三个是一个刚来的海军陆战队营长，第四个是一群，第五个是全部。

我看到的全是红的。
一把刺刀捅透了我的肩膀，我看了看那带血的军刺，抽出大刀，向后死命攮去，直到敌人的肚子被我搅成了一团糨糊才停手。张默在把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砍成两截的同时还不忘拔出我肩上的刺刀，而我连吸口凉气的时间都没有，一刀削去了又一个送死的人的脑袋。
全他妈乱了。
我们用尽最后的一丝士气和力量与敌人厮杀：带着血的刺刀收割着生命，呼呼作响的大刀削去一个又一个头颅，手榴弹将两个或是更多的人炸成一片肉块与金属碎片混合而成的雨，子弹穿透一个又一个血肉或钢铁之躯，迫击炮弹无差别的带走友军和敌人，鲜血、内脏与肢体构成了一幅奇异的画；尸体倒下的声音，刺刀碰撞的声音，血喷到地上的声音，子弹刺破空气的声音，手榴弹与迫击炮弹爆炸的声音，以及惨叫，怪号，咒骂，嘶吼，哭嚎纠缠在一起，演奏着一曲怪诞的交响乐——数万名士兵挤在宽度不到一公里的战线上浴血鏖战，杀死那些他们素昧平生的人，他们愤怒、恐惧、悲伤、茫然、麻木，到最后仇恨掩盖了一切，于是他们也就忘了一切，只剩下一台不知所谓的杀戮机器，直到再也杀不动了才会颓然扔下自己的武器，安静的长眠。
我忘了我杀死了多少敌人，但当我又活过来时铁血那该死的高射炮已经又响开了，而我们还和他们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