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尚未获得不再老去的资格(7)
铁血和我的战友们断成两截,一半倒下,一半飞起,再倒下。
我们已经快要做了强弩之末,而铁血的箭也已经断了好几根,但区别就是他们还有满满的一筒箭,而我们连个筒都没有。而铁血的这一根箭无疑将我们最后的一丝士气打成了一盘用什么胶也粘不起来的散沙,崩溃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转身往回冲,但在我缓过神来之前我们就已经溃败。我们用后背对着敌人,慌不择路,如断脊之犬,一路扔下武器、补给、尸体、土地……以及灵魂。
我连感到悲伤和耻辱的时间都没有,张默就拉着我往回跑:“去哪儿?!”他已经快要哭出来。
我上气不接下气:“哪儿都行……只要不是这儿!”
“老乔呢?还有那个……老毛子?”
“你想跟他们死一块儿吗——走啊!”
他没有表示异议——于是他就哭出来了。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哭了,但他一定泪流满面。
我们逃命。
我将身上除了武器弹药以及衣服以外的所有东西都扔了,即使还有可以用来遮羞的东西,但我仍然觉得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在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发子弹穿透了我的大腿,我倒下,张默一把将我拉起,搀着我向前狂奔。
我们越过战壕,爬过废墟,跳过尸体——我们坚守了整整三天,即使是面对近十倍于己的敌人,我们都未曾后退半步;而现在仅仅是一个旅的冲锋就将我们近三万人打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原来我们远没有我所想象的那样坚强,我们之前所谓的勇气仅仅是因为敌人没有动用团级以上的部队。我们进攻的时候有多勇猛,防御的时候有多坚决,撤退的时候就有多狼狈;如果说我们如潮水般的进攻,那么我们现在就如同山呼海啸般的撤退。铁血的子弹钻进土里与躯体中,炮弹在溃兵堆中炸开,鲜血与肢体涂抹着天空,将贫瘠的灰土地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人群疯狂的漫向市中心,似乎那里就有活路,那里就有希望,那里就有一切。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但下意识的说了一句:“这不对。”
张默奋力的拨开人群:“哪儿不对?!”
我因失血过多而虚弱,看样子那发天杀的子弹即使没有打到动脉也撕开了主静脉:“我们不是在求生,这是在找死……这样下去不用铁血动手我们自己就会生生憋死——去市立医院,快!”
张默怔了怔,但随即就拉着我头也不回的冲向市立医院。
我以一个瘸子所能跑到的最快速度狂奔。
很久,真的是很久,久到我忘记擦去如洪水决堤般的胃液,久到我大腿上的弹孔不在往外喷出鲜血,久到我已经忘记了我还活着——亦或是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