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南山春尽（上）(6)

布拉金斯基自觉便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在南国的那一半红色将另一半蓝色推向它大陆外围的领土之后。
20年代是思想，50年代是工业、教育，甚至还有协约落笔，白纸黑字，是为庆祝盟友体内对另一种意识形态的成功驱逐而举办的庆典，也是那股后浪前推、愈演愈烈的、裹挟着他到南方国度去的红色浪潮。那一年他23岁，刚从自己的大学毕业，便随着南下的工业、农业、教育业队伍，作为其中一股支流来到了另一所大学门前，他从“被教育者”成为了“教育者”；抬起头看那所大学的名字：“北京俄文政/治专科学校。”中文与俄文分别写了一行，而字里行间涌动的渐渐在他眼里浓缩化为一个词：“盟友”。在10年代末20年代初兴建，此时的50年代初始，光从校名就能明白它是被大力扩招的首位，无声又最极致地响应那1950年2月14日一纸协约的号召，这份响应更是在1954年末达到高潮。那个南方国度在庆典中依旧是生徒姿态，低眉饱受出师之后恩师的馈赠，哪怕已然出师也寸步不离。
他立于万万人之中，在他们振臂高呼的“友谊长存”声里，嘴角一抹清浅得几乎无形的笑意像是被染上去的。他过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在微微地笑，心中却不甚明了个中缘由。

有时有种自然的被割裂感，一半的他被像风又像浪潮的时代和时局推动，另一半他被自己悄悄地藏起——一个纵身跃入浩浩汤汤的时间洪流的少年。他不知道那算不算热爱，也许是因为他打小便对情感的感知能力较他人淡薄一些，但那终归是一种安然的沉静，同千万年的光阴、同一整个世界、同前人的智慧待在一起，他变得渺小，像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扁舟；也变得通透，在隐约的云端之上的视感下，若有若无的预感牵扯着灵魂颤动。这时他并非一个人，而是那一叶扁舟里满盈无数时间、空间、人间，依旧轻盈得无以复加——而真实的、现世的他，低着眉来回在教室和办公室间行走，在助教的帮助下给学生们教授俄语，接着便是政治。马列主义，还有随之更新的毛概，前者就像他曾经学到的那些，像他曾经学得很优秀、使得年纪轻轻便被“上头”坚持地送到南国来作为“维护两国友谊、培养红色人才的中坚力量”的那些。
云端上的他垂眼看着自己，看到一个显见的、时代的产物，低头在洪流之中，学习、工作，把需要他记诵和明白的那些吞下去，淡然地不发一声。
他怀有的那种朦胧的通透在这样的时代下几近是大胆的，又或许正是因为太大胆，才被旁人避而不视，被他三缄其口太久，终至无所求的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