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一则其人(6)

毛一则把红汤里涮好的一块毛肚蘸酱下肚，“只为一试，便要不顺从的人消失，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岂不是有违初衷？”
“你讲了，这是庙堂之法，昔日始皇帝一统宇内，书同文、车同轨，也需经一番踩过六国百万伏尸的血腥道路。这便是代价与付出。只要最后结果在设想之内，便不算有违初衷。”
毛一则放下筷子，“始皇帝的命可不长啊。”
这是很恶毒的一句，但李教主并不在意，反而大笑起来，“我这个样子，也很难长命百岁，以有限生命换取江湖千秋之功，难道不划算吗？”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说：“你答应我，将来若是我不在了，照顾好我家女儿。”
这并非一句恶毒的话，但比毛一则那句有效许多，突如其来，直击要害，轻轻一点破开少年人的无数提防和计算。毛一则心中势均力敌的错觉碎开，好像心头挨了又快又重的一拳。他知道，此刻若是李教主愿意，随时可以带走自己的性命。
李教主没有动手，他只是站了起来，“吃差不多便回吧，你留不下我，也拖不住我教的脚步，你的朋友虽然能赶过去，但那三派终究会消失。”他往外走，门口时又回头，“记住了。”
毛一则不知道他是要自己记住自己不用白费力气，还是要记住照顾他的女儿，抑或皆有之。他从冷下的火锅旁经过，走去房间，整个院子已经空无一人。

他没听话，仍是与同源教作对，败多胜少，归顺同源教的人越来越多。
忽然有一天，一个传闻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整个角落，同源教李教主身死，同源教就地解散，做下这一件壮举的大英雄名叫毛一则。
毛一则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这个传闻的制造者。她带着孝，比印象里消瘦了几分，明亮的眼睛里蒙上了淡淡的一层。“我爹走之前做的安排，他说你能明白。”
毛一则明白，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男人选择做恶人，用自己注定的死亡做转折，为这个江湖带来一名仿佛救世主的人，这个人，才是他计划的关键，才是他计划中改变整个江湖的人。
你做始皇帝，却要我做摘果子的刘邦吗？
毛一则心头掠过本能的抗拒，涌起一点虚妄。
这个身份，是临终的馈赠也好，是死人的诅咒也罢，只要接了下，终生无休，满是荆棘。
眼前的李家姑娘，伸出了手。
毛一则笑了笑。
能笑就笑，别怕麻烦。
说书人不会知道这一段，他们只会知道，大半个江湖乐意听他酒后说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