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三叠》(6)
这干干净净的小包袱一抖,台下一片哄笑,叫好声,口哨声不绝于耳。张云雷倚在侧目条,心说一百年了,观众的审美趣味倒是也没走太远,只可惜这一百年里,“大艺术家”们把标准抬得太高了,仿佛听这路包袱能乐出来是一件很掉价的事。包袱还分五块一斤和十块一斤的吗?小学肄业生想不明白。
场子热起来,张磊心里霎时轻松不少,神情也愈发生动自然,“当然了,您也别觉着花一样的票钱净看我自己白话,好像吃亏了似的。我算饶的啊,我们后边有好玩意儿。演文明戏的,大美女红琴,您爱不爱?我刚在后边瞧见了,打扮的那个漂亮!红嘴唇涂得跟吃了死孩子似的,大眼毛一眨么能把帽子掀掉咯!穿件小旗袍,嚯!叉开到胳肢窝,乍一看还以为披着门帘子出来的!”
上满了弦的张磊手舞足蹈,声情并茂,“那位说不爱看新剧,老的我们也有啊!京剧爱不爱?唱旦角儿的小结彩今儿也来了!各位您别看他唱的好,他也火不了!您琢磨啊,人家名角儿都爱叫个牡丹啊,芍药的,他叫个芥菜!到了也是个包馅儿的命!”
话音未落,上场门门帘一挑,一位没来得及换行头的小花旦穿着水衣就上来了,一手叉腰一手拈着兰花指,掐着小嗓笑骂,“呸!说相声的小畜生!你再胡说八道我撕你的嘴!”张磊闻声佯装畏惧,紧着朝他作揖,小花旦不依不饶,上前两步拧住他的耳朵,张磊弯下腰护疼,龇牙咧嘴成心扮丑使相儿。
台上一丑一美,相得益彰,台下就跟滚油里浇了瓢凉水似的炸了锅!看得张云雷叹为观止,头皮发麻——臭说相声的都敢开戏曲演员的玩笑了!这可真是太平盛世啊!
站得久了,脚上有点受不住,侧目条里正好放着一只装行头的木箱子,不过早就破得不成样子了,顶盖上还落着俩鞋印,估计是挂幕的时候搬来垫脚用的。张云雷想了半晌,还是倚着箱子坐在地上了,“唉,用完就扔啊!”他拍拍箱盖,“你委屈吗?”箱子是不会说话的,只有腾起的浮灰灌了一鼻子,拼命屏住一个呼之欲出的喷嚏,张云雷在心里骂自己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