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三叠》(5)

“你把门打开，带我上那边看看，行吗？”嘴上说是商量，身体相当诚实地把门口堵得严丝合缝，顺带泼皮耍赖，“反正你要是不同意，我一开门，你就得上2020演去～”
“不是，您跟我去了，这屋里来人怎么办？”
“咱把门锁上不就完了。”张云雷一转手里的钥匙，“我要是锁上，谁都甭想打开！”
“哎呀！成吧！”张磊咬牙跺脚心一横，“咱可说好了，您千万躲着点人，回头让人瞧见咱俩，跟真假美猴王似的，浑身是嘴也说不明白！”
“知道，知道了，你快开门吧！这嘴碎的哟！”
小时候也常看《哆啦A梦》，长得很像侯爷的蓝胖子从肚兜里掏出任意门，无论是茹毛饮血的原始时代抑或奇思妙想的未来，分分钟就能抵达，还天真的时候，总归很有些羡慕。如今真真切切站在这样一扇门前，脚步还是迟疑了，一步迈出去，时光倒流百十来年，人事物皆非，踌躇间，手心就很坦诚地变得潮湿。
“咱也没工夫商量了，”张磊不待他犹豫，拽了他的手，几乎是逃进了自己的时代，“一会儿委屈您削微躲着点人。嗐，反正我也不是什么角儿，没几个人认识我……”
有心仔细看看那时节三庆的样貌，奈何被人扯得紧，脚步也匆匆起来。走廊里并不清净，反倒热闹得令人匪夷所思，不仅有穿大褂预备说相声的，还有勾了脸正换行头的戏曲演员，甚至烫波浪发化着浓妆的摩登女郎——闪缎旗袍的叉直开到大腿根儿，手中拈着两张纸，嘴里念念有词：“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留在后面……”

红男绿女形形色色从张云雷的余光里掠过，惊得他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不是，这都干嘛的啊？”
“那是演文明戏的！”
一路闪转腾挪，亏得张磊不是什么有名气的蔓儿，走廊里的人又都各自忙着，全然没谁注意，这照镜子似的俩人才得以平安抵达后台。
“哥哥您先在侧目条猫会儿。”张磊直把张云雷推到旮旯里才收住脚，“反正我的活也没什么人看，这地清静。”像是为自己的无名而羞怯，他傻笑着，“我得奔上场门候着了。”
张云雷站在不见光的角落，一万种心情压在胸腔，他觉得自己简直变成了一只婚庆仪式里常用的礼花筒，稍一施压就能“砰”地喷出彩纸碎花来。自十岁起，他登过的舞台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尤以三庆为甚，简直是蒙住眼睛都不会走丢的地方。不过眼下，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正处于一个口耳相传中听来的时代——是没本事吃不饱饭的时代，也是艺术自由的时代，一直以来这个时代在他脑子里加粗加重，熠熠生辉。
台下掀起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张云雷往外蹭了两步，看见张磊正挂着上人见喜的笑脸从上场门走出来。半小时以前，这位还像根蔫韭菜似的垂头丧气，哭哭啼啼，这会儿一眨眼就成了奥斯卡小金人，秀逸俊朗，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