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6)

头脑仿佛要涨开炸裂，我摇着头，近乎崩溃地发出奇怪的声音，而后化为疼彻心扉地啜泣，转而化为更加撕心裂肺的嘶喊，却喊不出声音来，仿佛只有自己听得到。
“爸爸！”
“对不起……”
谁知道多久后，周围的人的声音，气味才再次出现，一如想象中的是不堪入耳，是不堪入闻，将要编织成最难看的图景。
自古以来的忏悔录都是虚无，都是欺骗，真正的忏悔怎么会用华丽的辞藻勾勒，我哭泣，我铭记，我不再说话。
好了，曲终人散。
此后我依旧生活，忍受着所有人的指指点点。几月后，声音少了，淡了。几年，无人再提及——都铭记心里呢，背后难免风言风语。
幸而遇见老头子，没有他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如今几十年过去，这段记忆已经融入了无数无数的生活琐事鸡毛蒜皮之中，竟然只能靠另一对父女来唤醒了。
我父亲确实因为我而溺亡了，死得不明不白，我确实为之悔恨了一辈子，因此许久不曾散步，不曾来到这条河畔。

因此挂上了憨傻的面相，害怕直面他而不再擦拭灶王爷，让其附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因此害怕结下更多孽债，而并不着急于老二的生育，每夜留给自己辗转反侧。
因此不知觉记清凡能观于父亲各式鸡毛蒜皮，记清楚为什么痴迷于十字绣，记清楚自己遭遇的小贩少找了几毛几，自己遭遇的班主任数落的那些话。
因此着迷于这大桥的红的白的紫的绿的色彩，着迷那五光十色五彩缤纷。
因此遇到了这对父女而驻足，从记忆的最深处拾回这段痛苦。
我长长凝视他们，直到两人和解，一片鼓掌声中一同消失在彼岸。
为他们高兴。
远山已经看不见，人流车流逐渐失踪，老人们收起舞扇四散回家，灯光越发明亮地昏黄.....
灶王爷需要擦拭，老二的生育需要操心，十字绣还没绣完，更多的鸡毛蒜皮需要我去铭记——
我该回去了。
明天不再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