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盏五之陋山一隅(2)

张婆婆一时没有回答，她好像再回想什么，然后抬头用看不见的眼睛看着田艾：你是细女的崽？细女是田艾母亲的名字，除了老一辈和同辈没人知道田艾母亲的名字，那个年代的女性名字都是很随意取的，哪怕张婆婆的父亲是一个私塾先生，这辈人也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的本名是什么，只知道姓张。
在得到田艾的回答之后，张婆婆的神情突然变得不好看，她一把挣开了田艾，冷冷地问：你回来做什么？
张婆婆这个举动让田艾十分内疚，她和他的母亲是邻居也是很要好的朋友，他小的时候也常常跟着母亲来张婆婆这里坐，张婆婆时常拿一些冰糖蜜饯来逗他。在这些乡邻之间，田艾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张婆婆。
看见田艾半天没有回话，张婆婆也明白，田艾并不像她的孩子一样是硬心肠的人，叹了一口气说：到我那里坐一坐吧。
张婆婆的家和田艾的家只有一条小路的距离，连张婆婆的家都已经是两层小洋楼，大堂的白色瓷砖很显眼，中间还挂着一幅家和万事兴的刺绣。室内圆拱型的门后面是楼梯，左边是刷了新桐油木搁几，搁几上边是几位老人的画像；右边是门半开着的房间。田艾看到这个搁几很亲切，田艾的家里也有过一个老木搁几，是打土豪的时候分得的，后来在家中最困难的时候被母亲变卖了。

田艾搀扶着张婆婆坐了下来，他有些迫不及待地问自己的母亲去了哪里。张婆婆沉默了一下，田艾便感觉最担心的事情要发生了。
张婆婆说：细女她搬走了，这里又没人照顾得了她。
田艾有些不死心，声音都开始颤抖：搬到哪里去了，远不远？
张婆婆又叹了一口气：搬到陋山去了，既然没人照顾，索性就睡到地下里去，不用人照顾了。
田艾听到这一句，眼泪像决堤了一样，再也忍不住，双手捂住脸开始哭泣。他做得那些梦，就好像是母亲一直在责怪他，他这几年已经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但是他还是回来得迟了，他没有机会再偿还，他觉得自己不配为人子女，甚至都不配是一个人。
张婆婆听见了田艾的哭声，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孩子啊，都说九袋的谷八袋的米，你连一碗米汤都没有给，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田艾只是哭，原本要变成哽咽的哭声听到这句话之后又大了起来。
张婆婆变得有些于心不忍，细九也是半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等田艾的哭声小了一些之后，她便安慰起来：谁都要去的，我这把老骨头也时日无多，到时候和细女做个伴，她也就不会孤独了。你现在回来了，就好好去看一下你的母亲，在观音殿偏门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