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津岛(3)

没有人理解老人。抗议最激烈的就是李强，村里的民兵队队长。他拍着桌子吼着:“日本人杀了多少我们中国人，而现在，我们竟然要收留一个日本人！谁知道他是不是卧底！谁知道他是不是装可怜？！依我看，赶紧杀了完事，也别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真话，日本人都是一群畜生。”
这时津岛上前，说了这样一番话:“我是日本人，没错，我也穿着日本的军装。可我没杀过一个中国人，我敢保证。我是被迫参军的，是被逼上轮船的。我在日本是中文老师，有很多可爱的学生。如果我的同胞给你们造成了伤害，我代替他们向你们谢罪。”
他突然冲向旁边的草垛，那上面搭着个闪闪发光的钢叉。就当津岛闭着眼，把自己的身体抛向钢叉上的那些尖刺时，一把手拉住了他。
一个青年，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他死死地抱住了津岛。
村里人再一次震惊了，这人正是李强的孩子，李晓。
“我相信他。而且我觉得村长的提议也可行，就让他在村里教日本话吧。”孩子的话里带着激动。
村民们还是把津岛留下了。那天起，津岛换用了自己的中国名字:徐平早。
津岛换上了麻布大衣，裹上头巾，刮掉了嘴唇上的胡子。他期盼着战争的早日结束，让他早日回到家乡。
村长给他在村口找了一个破屋，他住在那里，也讲课在那里。
津岛又是老师了。最初没人来听，大家不接受这个人。除了时刻盯着他的民兵，只有李晓一人愿意来听他的课。
那天阳光很好，乡下弥漫着野草的清新气味。全新身份的津岛问李晓:“你为什么来这里听我讲日文？”
李晓望着津岛，真诚又谦逊地说：“我看你的眼睛，觉得你不像坏人。我从小没念过几年书，我想听听外面的世界，长长见识。”
津岛笑了，这是他踏上中国这片土地以来第一个由心的笑。他终于可以做回他的本职工作了。
津岛的课讲得很好，没过几天他便能让李晓说个两句了。李晓常常凭这几句日本话挨家挨户地吓唬村民。他往往站在门口，趁人家午睡时，大声吆喝几句他也不怎么懂的日文，然后把那户人家吓得魂飞魄散。李晓也因此获得了很大的乐趣，他与津岛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村里人见李晓学得还有模有样，就渐渐来津岛那里学习日语。
村长看着这一切，想起以前做出的救人的决定，深深地感到庆幸。
来的人越来越多，津岛这个老师也越做越忙，他那里，每天都有聒噪的发音练习，夹杂着中国特有的骂人方式，大家渐渐都会说两句日本话了。
而无疑，李晓是学得最好的那个。作为他的得意门生，李晓有时甚至可以到城里听日本人说话，打探风声了。
此时李晓的父亲，那位过去的民兵队队长，现在正式的八路军军人。他们的村子正是县城附近最大的八路军大本营。
津岛对此略有耳闻，但他不为之心慌。他明白，日本是必败的，依现在的情形看，战争结束的时候也许马上就到了。他希望日本早日战败，然后搭上最快的轮船，回到家乡的怀抱，可他又为这奇妙的中国之行感到惋惜，他喜欢这些善良的中国人，舍不得这些在动荡的时局教出来的特别的学生。可他还是时不时地想起那救他一命的，严肃又令人尊敬的连长。“如果不是战争，他会是何等优秀的人啊。不不，他现在也是个优秀的人，起码他用自己的生命让自己的士兵安全。”津岛每当想到这里不禁就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