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泪水》12章 存在于虚无(2)

我的牙齿会受冲击闭合而咬断舌头，眼珠子也会被挤出眼眶！这是恐惧吗？
我的腿部会节节断开，股骨会穿透盆骨搅烂我的肠子，我的脚掌会被弹开到三米外的地方……然后，然后，我会死！
我会死！不行！
不行！
停下来！
就在无限贴近石头的一刻，一切都静止了。我张开了眼睛，低下头，看着虚无中无独有偶的一块石头，以及我实实在在踏在石头上的双脚、连接着双脚的身躯、延伸出来的双手、以及头部，我的皮肤上留着死前灼伤的痕迹。
我的感官没有改变，我知道光粒的大海正拍打着我的身躯，但我却无法看见光点和感受波浪的冲力；我知道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赤色平原，却无法看见理应从我脚底下延伸至视线尽头的地平线；我知道猎户座腰带恒常地在头顶之上的寰宇中闪烁着，如同所有宇宙奇观，我知道他们的存在，但却无法看见。
我看着手上灼伤的痕迹，才惊觉，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人类在真空和低温下，无法争论的、无法反驳的、无论是经过多少次基因改造的超级人类也无法避免的、必然的死亡。
这代表，我死前疯狂的念头，成功了！我对城市、地球、和这个世界的理解是正确的。最后的最后，我仍不能相信我胜出了聪明绝顶和脚踏实地的丈夫一筹。假如是他的话，我不知道他会否作出这样疯狂的猜想。
此时，北极区、大洋区、亚乐区、和太枢区的穿梭机从地球表面喷射出来，并到达了三万五千公里的上空，和地球自转维持相同的速度。缓慢的音乐奏起，我知道那是贝多芬第七交响乐曲第二乐章的旋律，用以怀缅英雄的逝去。似曾相识的一幕，我能察觉到穿梭机里人群的窃窃私语及固中的意图；我能观察穿梭机外层黑色材料褪为透明时，物料分子之间的交互作用；以及黑色棺木中躺着的年迈身躯的每一粒等待着分解飘散成光点的分子。
向地球的表面发射黑棺，原本会把棺木燃烧殆尽的地球大气层早就在二千年前被离子风暴带走。棺木到达一万公里的上空时，身躯的分子因个体被判定为死亡而自动分解，尸体消散。被分解的个体的信息形成无法处理和解读的数据包，储存于光点之中，受立场保护，避免光点内的数据和信息侵蚀世界。
这就是死亡。个体意识的消失，身体器官停止功能，随之，激活删除意识的程序，但记忆、个体经历、环境记录无法被删除，因此，只能用无法穿透的力场隔离，把无用的数据从社会中隔开来，形成光海。
不！这并不是死亡。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出生过。
二千年来没有变化的星图，仿佛被强行复制黏贴在宇宙背景上。在我十四岁、三十岁、和三十一岁时，我“知道”的三幕星空是完全一样的！没有恒星曾被黑洞吞噬，没有双子星系曾碰撞和融合，没有中子星永不休止的信号，没有星星的轨道，没有曾撞击地球和月亮的陨石和曾掠过太阳系的彗星，仿佛有人预先知道我们会永世居住在地底深处的城市中，而这一切——星空——都是无用且浪费的装饰物。剩下的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