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雨果奖最佳短中篇提名作 | 地球上最后的时光(上)(4)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邋遢男说。
可是就连劳-泰都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们也许应该烧了那小混蛋,对不对?”
劳-泰警觉起来,然后感到不安。母亲的男朋友说的当然没错。学校大厅的海报展示了怵目惊心的尖顶植物,还写着“当心!”发现任何入侵物种都要上报。持续一周的流星暴向环绕地球的数百万平方英里宽阔带状区域播撒呈黑色和银色的荚壳,遍布城市、田野、森林和海洋。每个政府的军队都在收缴能找到的一切种子。有任何生根发芽的迹象,良好市民都该报告给政府当局。
劳-泰低头看着蕨人。
母亲的男朋友笑了。“别担心,我不会弄死它,否则你母亲会杀了我!瞧着。”他用指头触碰蕨人的一条手臂,手臂仿佛被蛰到一样蜷曲起来。
妈妈说,“别打扰它,它会感到厌烦,然后停止生长。那个人跟我说的。”她手忙脚乱地把幼苗移植到陶瓷花盆,“我们不能把他放在窗前,母亲说,“会被别人看见。”劳-泰在咖啡桌上挑了一个阳光充足的地方。
“他真可爱。”母亲说。
“那是他的生存策略,”男朋友说,“可爱得让你不舍得扔掉。”
“跟你一模一样。”妈妈笑着说。
男友没有笑,他的心情可能风云突变。很多夜晚母亲和他在劳-泰上床后——但没睡着时——争吵。
“我们都注定完蛋,”男友说,“外星人来收获时,我们人类就玩完了。”
这是广为流传的推测:外星人把地球当做目标,先送来粮食储备,这样他们到来时就有东西吃。每逢妈妈去上班,劳-泰要么在公寓里听她男友讲话来度过漫长而炎热的白天,要么跟他去城里办些不明不白的事情。他没有固定工作,说自己是艺术家——“真家伙的那种,孩子”——但看起来从没花时间画画或创作什么。他能长篇大论已知的入侵物种,以及种类如此众多的原因:新奥尔良的大树正被丝网扼杀;墨西哥城屋顶的火红色虞美人正在暴发;佛罗里达沙滩长出绿鳍,好似鲨鱼游到岸上。击中地球的每个荚壳(有一些击中水体)都在裂开后向空气和海洋释放数以百万计的种子,其中大部分没有发芽,或者说还没发芽。发芽的那些有很多都是藤蔓、花卉和无法分类的植物,很快凋零死亡,能够茁壮成长的则遭受到毒剂、火焰和砍伐的打击。但是——但是!——在几千万亩的荒野上,可能有很多发芽的入侵物种无法被发现。
母亲的男友告诉劳-泰,哪怕我们成功找到并销毁其中的99%,全世界还是会有数不清的外星植物生长繁殖。
比如这株蕨人。“我们都得死,”母亲的男友说,“就因为这个绿色的小家伙。”
劳-泰想,这么漂亮,这么酷的东西怎么能带来危险呢?
“我们给他起个名字,”母亲说,“劳-泰,这个机会让给你。”
“我需要考虑一下。”劳-泰说。
当晚母亲和她男友压低声音吵架时,劳-泰心想,或许我应该改掉自己的名字。芝加哥把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变得在意自己的田纳西口音,逐步控制元音的发音,他吃过希腊菜,几乎已经习惯周围有很多黑人,开始在房间里整宿熬夜,让聒噪的风扇吹走身上的汗水,阅读母亲收藏的《读者文摘精华本》。他的房间位于厨房的L型角落,有一道帘子当门。得到蕨人的当晚,他思忖自己该不该让人别再叫他劳-泰,而是换成劳伦斯,或者泰勒,或自己起的名字称呼,比如兰斯,兰斯应该是那种不明飞行物降临时做好充分准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