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3)

老人一边配制，一边抬起头打量李，他的眼睛好像深邃的洞，一旦望去便无法逃脱出来，一直陷到他的意识里：“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我观察过，今天也一样穿着统一的衣服……可你一定被渗透了什么，使得你脸色不太好。”老板故意弯下腰，显出身后的那面巨大的茶色玻璃墙面，李惊惧地看着自己的面色苍黄，分不清是本色还是来自那面玻璃的色泽。
玻璃瓶子撞击在玻璃吧台上，那个老人说“放松点孩子，在这里就是处理精神状态的。”然后他故意带着嘲讽的语气，“这里不是医院，他们只善于修复你们表面的东西，而酒精却可以给神经消毒……”伴着他的话，李举起酒杯咽下了他的第一口酒，那带着怪味的液体顺着喉咙进入食管，却如同直接挥发了一样向上涌来。他快要吐出来，表情一定很难看。
“你有些特别”那个人又重复了一遍，但这次李没有回复，他只是又联系喝了3杯，这次酒瓶空了。 
“你好像很习惯颓废似的”酒保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是的，我习惯，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已经感觉到眼睛昏花了，看着眼前来回滚动着六七个瓶子。酒保把他的杯子夺去，他拼命地想去抢回来。酒保笑了，他的笑声和他眼睛一样无法琢磨。“我很好奇你竟有如此大的能耐，尤其对于一个从未喝过酒的人来说。”他握住李挥舞着的手，然后放低声音对他说，“我正在等这样特殊的人……而且，我明白困扰你的是什么。”“你帮不了我！我近乎疯狂地想去躲避那些混沌与噪声，而今天我决定放弃了！”酒保努力让自己的眼睛放在李的前方“听我说孩子，你还有一条路，而且你足够幸运，在你选择放弃以前，从没有比任何人更接近真相，包括之前的自己。”李确信酒精拥有一种平和的作用，他脑中的噪声被稀释了，那些所说的嗜神经虫也仿佛被麻醉，相反，那些清晰的理智正在一点点冲积在意识的浅滩。
“很好，你现在平和些了，那让我们从最近的事件开始分析。”酒保此时露出欣慰的神情，他坐下，那双幽深的眼睛正对着李：“既然你从没喝过酒，为什么你可以近乎不醉？”他把吧台下的空酒瓶拿出，然后一个个地轻敲，响了8下。“没有什么可以解释这种凭空产生的能力，除非你之前做过这件事，而且，你可能长期做着。”酒保等待着李的回复，李的反应几乎是从某个破烂容器里迸出来的“绝对不可能！之前的日子我一直在这栋大楼的31层工作，公司严格的规定让我不可能在任何场合和地点接触到酒精。”他的面容仿佛在说“天哪，这是什么疯狂的想法。”“好吧， 你要开始准备随时接受最大程度的冲击了。”那个老人似乎将要进行一次长篇的论述。
酒保话语落下之时，屋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昏暗。李的目光已经无法直视那对幽深的眼睛，如果那些都是真的话（那些事实太难以想象了），李只想逃开那对瞳孔，它们太平静了，尤其是当想到它们不足一提的主人竟掌握这么多的真相。
李的嘴还微张着，他努力把视觉的焦点从屋外的暴雨前的景象落到跟前，然后结结巴巴地复述了老人的话：“你说，你说，之前所有一切的幻觉与恐惧，是，是我所处环境之外处境的重叠……”老人的平静近乎让人发狂，他说：“是的，就像你仿佛喝过这种液体一样，在你当前感官判断的时空之外，你已经尝试过这东西了。其他一切都是一样的。”此时，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空酒杯，他透过酒杯的双重折射看着李：“你们对真实世界的唯一判断标准仅仅是感觉，所有感觉的维系就是那些延伸到机体每个角落的神经。”他的演说风格已经完全与一个破烂酒吧老板兼员工大相径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