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4)

戴耳环的女人回头看看，用眼神和另一个交流了一下，就从怀里掏出一沓信纸。
“那个，哎！能不能打一下！这个！”
她们都是少数民族，汉话说得不太熟练。
他开始本想打个招呼，刚张嘴准备叫，想想还是算了。说不定人家根本不记得自己。伸手接过信纸，慢慢展开，随便扫了几眼。数了数，有七页纸。字略草，但还都能认清。最后一页的最后几行，字越来越小，超过了横线，在页脚瑟缩着，好像一抖搂就会从纸张边缘掉到地上。算了算大概的字数。
“哎？你不是……”一个女人认出他来了，仿佛吃了一惊。
他抬起头笑笑，回答道：“嗯，就是。我在这儿兼职。”
随便寒暄了几句。一直都是她们在说。是不是不在宿舍住了，很少见他，是不是已经毕业了之类的。他有点担心女人一旦拉起家常来就没完没了，简短而客气地一一回答了。接着他和气地问，打印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两个女人开始兴奋了，抢着回答。
“那个……”
“就是……嗯，我们要找领导反映情况！”
“就是就是，给我们的工资太低了撒！还辛苦，每天四五点就要起！我们要些信给校长撒！”
他点点头，算是听明白了，算是答应了。他合上纸，眼神望向别处，又想了想，然后注视着女人的脸又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嗯了一声。见他这样，两个女人放下心来。
“那个，今天下午可以打完吗？”
“我们什么时候来拿撒？”
“嗯……那个，请不要告诉别人呀！一定一定！”
“多少钱？”
“那就请你现在快打吧，我们等一会儿撒！”
两个声音又搅在一起。
他转过身看看时间，四点半，到了忙碌的时候了。一页一页翻了一遍，又算了算大概的字数，要花几个小时。他转过去对客人说：“时间有点长，你们就不要等了。”停了一下，他又加了句：“急吗？”又赶紧加上：“我尽快吧，一打好就马上回学校给你们送过去！”
“没事没事，不急，只要明天一早拿给我们就行！”两个女人一个慌里慌张地连连摆手，另一个不好意思地轻轻摇头。
“那个，多少钱？”
“现在还不知道，要看打印完了以后用了多少纸……”他盘算着，一张纸五毛钱，不是什么大数目。一个奇怪的想法涌上来：不能让她们掏钱。眼前好像又浮出吐着白沫的鱿鱼串来。去他的，恨恨地暗道，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不是一个帮凶了。有点高兴，甚至于自鸣得意起来了。好像已经看到，几天以后她们会回来拉着他的手感激地告诉他，信起到了作用，待遇上去了，给了更多的福利……以至于差点没有听到别人在对他说话。
“一定不要告诉别人啊！一定！”
“千万不要对别人说我们要写信给领导！”
他再一次看着她们的脸点头，郑重其事地嗯了一声。
小屋里又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开始打字。如果要今天就干完，必须马上就做。键盘咔哒咔哒地响，就像倒计时用的秒表，只是更快些。他不看键盘，只盯着电脑屏幕，间或扫一眼纸稿，别的什么也顾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