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3)
还有很多故事。为了保护家里藏匿的犹太人,房主对前来搜查的纳粹士兵撒了谎,在这里,诚实变得没有意义,而撒谎被认作一种善举。贫穷的小男孩为了救弟弟的命,扒火车偷药,却把腿摔断了,即使这样还是坚持把药拿回了家。怎么样,这很感人,可这算是善举还是恶行?如果前线的某个士兵正因为缺了这一盒药而死去呢?他读了很多这样的故事,但没有一个给出答案,告诉我们到底该怎样处事,区分好事坏事,好人恶人。坚持原则太难了,因为原则动摇了。原则是什么,又应该是什么,如果原则一次又一次辜负自己的期望,原则又还有什么意义。他很沮丧,很焦虑。也许唯一的原则就是不要轻信任何原则。他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傻子。他对这些问题有一种执念似的,非要弄个究竟不可。想知道自己的原则到底对不对。因为很长时间,他都是因为这些原则受够了奚落和嘲讽,可他也是靠着这些原则才能活下去,就像鱼离不开水。
就像对待他喜欢着的、却待他如备胎的女生一样,因为心中这份喜欢而备受折磨,有时真想一脚踢开算了,但每次都不忍。
天上的云变化很快。浮出水面似的,一团团云翻滚着从波澜不惊的碧空中冒出来,遮住了太阳。东边的天空却是另一番景象:灰暗的浓云看不到轮廓,只有一块一块的灰和黑沉重地洇染在一排排低矮楼房的上空,不由让人想到一间长年拉着窗帘,上了锁的房间,没有任何光能穿透厚厚的窗帘进来,屋子里的任何声响,外界也不会听到。什么东西在屋里发了酸,发了臭。屋子朽败不堪,只要有一点震动就会垮掉……听不到雷声,但也许那头已经下起雨来了。风从南边群山上吹来,掠过河面,灌进满是尘土的街道。干冷的空气带着一丝苦涩的土腥味,窜进鼻腔。脚步声驱散了黑色群鸦一般的思绪,两个看上去年纪很大的女人走进屋子。大概不到五十岁,都比较矮小。走在前面的穿着黑色长褂,后面一个则是藏青色,脸更瘦些。她们黑色的头发在脑后挽成疏松的髻,用红黑布绳扎着;深色的脸,颊上两块红红的,夹着些霜白,颜色有点像晒透了的柿饼。
走在前面的那个,看着更年轻些,戴着一付绿松石耳环。他认识这两个妇人。一个是学校里他那一楼的宿管,另一个大概也是个宿管,在学校都常见。她们也许很少来这种地方,显得有点犹豫和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