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卢水之役(6)

这些来自狼居胥山以西，阴山以北的牧人，纷纷倒在了燕国武士的长槊之下。这面青色的铁刺墙带着属于北地生民的子弟的那种隐而不发的傲气和视危险如无物的冷漠杀气。这种气质并非无知的狂妄，而是来自于长年累月和同伴们默契的协作，这些来自田园、工坊与酒肆的士兵，肩并肩站在一起，右手握住槊柄的尾端灵活地控制方向，他们配合着刺出长槊，就好像父辈耕种与打铁一样自然，匈奴的第一阵对这面铁刺墙几乎失去了任何办法，每一个灵活轻捷的骑手，此时要同时面对五到六柄长槊的刺击，他们高高地坐在马背上，更增加了防御的难度，而手中的武器长度太短，够不到这些人，曾驱使他们冲过箭岚，从无差别的箭矢的亲吻中活下来的勇气此刻如同流云一般消散了。他们丧失了作为一个战士的灵魂，不顾一切地拨转马头，把后背留给自己的敌人，向着家的方向没命地逃去。
“君上，那些第一阵的逃了。”
“居然撑到现在么？看来孤倒是小看了头曼治军的才华，能把一群乌合之众训练到如此程度，不管用的是怎样的手段，倒也值得尊敬。”
“狄人的第二阵上来了，左右拒都发信过来，询问是否让突骑们反冲一波？”
“不要心急，头曼和麾下四大氏族的兵马还未调动，此时不要动用后备军力，各军稳守阵线，按照战前的庙算行事。”
此时军阵之前，趁着敌人败退而新的敌手还未进入射程的短暂时间，燕国士卒们把阵前受伤和死亡的同袍接力抬到后阵去，武器毁坏的换上一柄新的长槊，战斗了有一段时间的人们掏出各自的食物塞进嘴里，阵地上飘起马肉马肠干涩浓烈的香气。
短暂的休憩很快就结束了，远方闪耀起一阵金光，前三排的老兵吹起口哨，互相表示祝贺，终于来了一群富裕一些的对手。一些第一次进入军中的新丁仍然迷惑不解，“这是白羊、楼烦、林胡三部的队伍，他们部里的武士上阵都戴着各种样式的青铜胄。”一些爱说话的老兵向他们解释。
这些金色头盔的游牧骑兵表现得远比之前的穷鬼们老练，在射死了一批不长眼睛冲向阵线的溃兵后，阵中的三部大人派出亲卫将溃兵们重整，跟着他们一同行动。三部骑士的整个阵型变成两条间隔不远的战线，左翼和中央比右翼更加密集，有更多的兵力。这些来自代地和阴山一带，曾和秦赵两国作战经年的老练战士，默默无言，策马向燕军一线的铁刺墙们逼近。
“将军，三部的主力在我们这边，我看到六排青铜胄，还有若干戴皮胄和光脑袋的。”说话的是柳昌的亲随，刘宽，是他妻弟的三子，也被叫作刘季。
“不要慌，狄人欺我一线兵少，可惜吾刃尚锋！三郎下来，给咱们的马备鞍，再过一会突骑们就要冲击了！”柳昌站在自己的展翼白鹰旗下，只是微笑。
看到敌人涌上来，燕军士卒纷纷往嘴里猛塞了一口食物，抓起武器回归战位，“哪个娃娃连一顶铜胄都没拿到就死了的，乃公奸他的尸！”一阵阵污秽的动员词句从各个幢队的长官和老兵嘴里吐出来，他们大声激励自己的同袍，也和友邻幢队斗嘴，让士兵们不时开怀大笑，又慷慨激昂，“吾刃尚锋！”，他们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