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
壹
春天。
朦胧中,一声祈祷扰醒了我。清晨。我的叶子上凝结了露水。它滑落,打湿了树下那女孩儿的发际。
是她在祈祷吗?我未听清。她踮脚。极为小心地在我的枝桠上系一缕红绸。她那么认真,以至于没有察觉一枝迎春从峭岩上攀援缠绕至她的发梢。
这是本地女孩儿出嫁前的风俗﹉挑选一颗美丽的树,系上装满她心事的绸带,我想这绸她一定思忖了许久,才决定用和嫁衣一样的颜色。
我不明白她为何会选中像我这样一颗极为普通的树。我生长在山涧林溪,终日里,风掠过丛林,声音繁密,如同落雨。也许,正因这山中人迹罕至,没有人能将她的心事偷听。
我静静地生长,直到有人在我的枝桠上系了红绸。从那一刻,我听出了风声的缠绵。红绸在风中飘舞。像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贰
仲夏,新雨初霁。
恰逢石榴树赶完了最后一波花,草的种子悄然落下,天地间,我只听到一阵捣衣声。
那个女孩儿已为人妇,她的家安在江的对岸。江岸上有着飘荡的芦苇和红拂草,交相辉影,妇人坐在河边,用石砧洗涤着衣物,她的孩子,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儿在农舍旁玩跳格子。
妇人面庞略微苍白。嘴角却浮起笑容,我知道她定是想起了入京赶考的夫君。一年有余。他应该快回来了。想着想着,不觉已至昏晚。妇人落下眼泪,她轻咳了几声。
虽入夏,可这晚间江水却还是没由来的冷。让她有些轻颤,坐的久了。视线变得昏暗且模糊不清。岸边青石极滑,她险些跌入水中。
这时她才觉得真的冷,咳得越发厉害了。
远方的路上,那秀才确实将回来了,并未中举,他盘缠用尽,仍在苦行。
可已经没有什么能挽救他妻子的性命。
我静静地看着这场别离。
自此,这山间多了个樵夫。
叁
满月当空,地上铺满了从树的枝桠间筛下来的亮银。枯树林点缀着山涧中秋夜的寂寞。
山中起了层白茫茫的雾岚,隐约间,我看到居住在这山间的樵夫,他自远处走来,山风拂发,月光为他披了件薄衣。
他倚在我的身侧,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箫来吹着。幽怨悲泣之声不绝如缕,就像系在我只枝桠间的红绸,在夜风中飘荡,这声音极轻,像水一样绵长。
他是在哀悼亡妻吗?那红绸是他妻子出嫁前亲手系上。
他是在思念游子吗?他的儿子因役出征,去戌守边疆。
他望着萧条的四周,深夜里的风如江水般冰凉,使得那萧声更显得如泣如诉。夜空中的水汽浸润了那缕红绸,也浸润了他的哀思。
肆
我的身后是峭岩,面前行过一段江流,听潺潺的水声是我最大的乐趣,一株迎春缠绕在我的枝干上,它秋枯冬死春又生,可今年它没再长出来,因为旱。
我的枝干向北方守望。我日复一日的等待着来自北方的江水,可江水已枯,断流两年。
我慢慢苦熬着这没有水的日子,不敢思量以后,我仍旧一天天的活着,装作自在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