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窗余庆》第二回 余庆(2)
刚想抬手向那人示意,举到一半又觉得不妥,便放了下来,读书人不该如此轻佻,于是稍整仪态,正儿八经的,用读书人的方式朝那人作了一揖,算得上是再次见面的礼节。
只见那女子一手依旧提着裙摆,一手捂着嘴传出“咯~咯~咯‘’的笑声,一时间花枝乱颤,只不过很快便收住笑,学着余庆的样子,有模有样的回了一礼,看上去非常蹩脚,然后愣了片刻,可能心下觉着也不妥当,又朝着余庆施了个十分正经的万福,看得余庆有些不知所措,要知道,平常人家的女子,可学不来这些,也没有那时间去学,余庆的礼仪还是书中学来,从来还没有对学塾先生以外的人行过,突然间便有些茫茫然,不知何以应对,只得站在窗前傻笑。
那女孩见状也跟着笑起来,在月下格外动人。
楼上楼下。
就着月光,隔着竹篱。
相望傻笑。
入冬后的青棠显略微冷清,除去来往山上镇中运送竹料的那些砍竹客,路上很难瞧见人,入冬以后气候阴冷潮湿,做的纸张不易晾干也爱霉烂,不再适合生产,沿河的造纸私坊也都陆陆续续的关了门,做纸的各家在这几个月中会做些别的营生糊口,或者人懒散些,就干脆在家等着过完年开春以后再操旧业。
比如年年给余庆娘俩送山货的邻居赵大全,是个魁梧的光棍汉子,老实本分,自家也有一座造纸私坊,每年入冬便放下坊中事务,上山当起猎户,余庆爹还在的时候两人亲如兄弟,一到冬天两人常常相约进山打猎,后来余喜病逝后那汉子对这对孤儿寡母十分拂照,一来二去,镇上嘴碎的人便在背后嚼舌根子,后来赵大全便来的少了,只是每年入冬后会去山里打些肉食送予余庆家。
余庆也不小了,自然懂得其中意味,慢慢的已经不再仅仅是对已故兄弟妻儿的照顾,好在赵叔叔坦荡,其实余庆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虽然书中所学的伦理极其严苛,可每每看到娘亲饱受风霜,再大的道理难不成还能大过娘亲日渐憔悴的身子不成?只是娘亲心思全在操持家业和让余庆读书这两件事上,余庆自然不会多嘴徒让娘亲增忧,一切顺其自然。
清晨,窗外一带远山罩在浓雾之中,清风一过,尤其那连绵的竹林上,更有些夏日云卷云舒的景象。
余庆从被褥中钻出,狠狠的捏了捏自己的脸,坐到书案前,准备开始一天的功课,按自己安排的日程,今日该再细读一遍《十方策》,顺带抄录下来,此书乃儒家重要典籍之一,分上下两卷,上卷主讲儒家治世之策,下卷则说为臣之道,在历来的科考乡试中占比颇重。书是昨日从学塾陈老先生那里借的,哪怕老先生不急,也不是第一次借,可答应过老先生会尽快还回去。
和余庆年岁相差不大的年轻人早几年就已不再拉帮结伙的嬉戏玩耍,纷纷成为各自家里的一份劳力,青棠镇虽小,却早早就有了学塾,镇中百姓识不得几个字,但并不妨碍他们从来往商贩口中听闻外面繁华州城中读书人身上的那种贵气,所以大伙筹钱修了座学塾,请来先生,算是给自家后辈的一个交代,更重要的是给自己内心一个交代,或者叫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