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森鸥外的著作《泡沫记》(5)
艾克斯特答应:“知道了。不过她已非十二三岁的卖花小女孩,要研究裸体,不觉得危险吗?”
“你方才说过,她不做裸体模特。”
“诚如你所言,的确。不过她同男人接吻,今天倒是初次见到。”
巨势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幸好席勒纪念碑附近路灯昏暗,他的异样艾克斯特并未发觉。到了巨势下榻的旅馆前,两人作别。
一星期后,在艾克斯特的周旋下,美术学校借了一间画室给巨势。南面是走廊,北面有一扇占去半面墙的大玻璃窗,仅用一道帐幔隔开旁边的画室。时当六月中旬,学生大多旅行未归,所以隔壁无人。巨势不必担心别人打扰,甚觉满意。巨势站在画架前,指着“罗勒莱”的画稿,对刚进画室的少女说:“您问的,就是这幅画。在您愉快地戏谑玩乐时,您的神态同这幅未完成的人物不太相似。不过有时候,您的面容与这幅画上的人物简直是异曲同工。”
少女大笑道∶“请别忘了,那天晚上我说过。‘罗勒莱’的原型、那个卖紫罗兰的女孩,就是我呀!”少女随即敛容正色道,“您不相信我,这也难怪。他们都叫我疯子,恐怕您也这么认为吧?”听她的声音,不像是在开玩笑。
巨势半信半疑,忍不住对少女说:“请您别再折磨我了。我的额上至今仍然燃烧着您热烈的一吻。尽管那仅是瞬间的玩笑,可我不知有多少次想去遗忘它。但我心里的疑团,始终无法解开。唉,若您不介意,请说说您真实的身份吧,不要让我再痛苦下去了。”
窗下的茶几堆着刚从行李里取出来的旧画报,尚未用完的油画颜料管以及残留在粗糙的烟斗上的香烟头。巨势靠在茶几上支着腮静听,少女坐在对面的藤椅上,娓娓道来:
“该从哪儿说起呢?我在这所学校拿到模特执照时,用的姓是汉斯。那不是我的真姓。我的父亲叫施坦因巴赫,是名重一时的画家,曾深受当今国王的赏识。我十二岁那年,王宫的冬园举行晚宴,我的父母都受到邀请。晚宴正在兴头上,国王不见了。人们大吃一惊,在热带植物茂盛的玻璃暖房里到处寻找国王。园子的一角有座著名的‘浮士德与少女’雕像——坦达尔基尼斯的杰作。父亲来到那里时,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叫:‘救救我!救救我!’我父亲循声走到黄金穹顶的亭子门口,周围茂密的棕榈树垂下来的叶子挡住了煤气灯,微弱的光线依旧透到五颜六色的玻璃窗上,映出可疑的昏暗人影∶一个女人挣扎着要逃避开,拦住她的,恰是国王。待到看清女人的面庞,父亲心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那女人就是我的母亲。意外的事情带来的惊吓让我父亲略一踌躇,‘请原谅,陛下!’他说着把国王推倒,我母亲得以趁机逃脱。
国王冷不防被推倒,站起身来同我父亲扭打在一处。国王身强力壮,父亲哪里敌得过?父亲被国王压在身下,用喷水壶猛打一气。内阁秘书官齐格莱尔知道这事后劝谏国王,险些被关进新天鹅堡。因有人替他说情相助,才获得了赦免。那天晚上,我在家里等待我的父母。佣人报告说我的父母回来了,我高高兴兴地跑出去迎接,没想到父亲是被人抬回来的,母亲则抱住我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