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们的独白（下）(7)

故而疼痛，故而愤怒，故而不满，故而叛逆，故而做出近乎自杀的行为来，从安稳的两点一线的生活奔向茫茫的白雾笼罩而前途未卜的黑色大地去。
老人思考了一会，微微苦笑了一下，说。也许我们都走错了岔路。
什么岔路？历史的岔路。
在远古时代的末期，有一波人原本是想离开这里的。在大地开始渐渐枯萎的初期，他们就抱着这种想法的，他们不想在地上过艰难的生活，就和你不想在屋子里生活一样。其他人竭尽全力地阻止他们，出于人类共有的妒忌心。谁都不知道他们最后是走了还是没走。他们想去哪？想去天上。传说，天上有数也数不清的许多大地，土壤肥沃，尚未开垦。
我觉得，你也可以算作他们中的一员。是吗，我不确定。
嘿，小伙子。老人的眼角突然闪过一丝狡黠而兴奋的光芒。灯不知道的是这种光芒已消失于老人眼中半个多世纪，更不知道那辆漫游车的电脑数据库里，储存着太多他永远无法想象的东西，在如今的地球上硕果仅存。
我是个抛弃责任的人，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让其他人找到责任也可以是我的责任。
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可以成为我未被赋予的使命。
想碰碰运气吗，小伙子？
#10用土坯垒起一个实验室花费了他们一年的时间，期间灯开始学习数据库中的所有关于初等物理学和化学的知识，而老人则忙于补足阅读学术专著，补足多年来落下的和专业领域以外的东西。此后便是许多如寒风中飘散的火星儿般发着暖光的悠长岁月。
而今，在夕阳的余晖中，灯仰头看着直指苍穹的圆柱形巨大钢铁，其表面的白色图层在在金色的光中如反射着日光，如太阳般耀眼。在聚集成山的粗糙的大型设备中间，它鹤立鸡群的流线型外观清晰地昭示着它生来与众不同的命运。
这不过是一场逃离。而我们的一生，都在逃离的路上。
然而，随着逃离的继续，欲逃离出的地方，逃向的地方，逃离的途径也在不断地变化。故而，逃离并不一定意味着仓皇无措的本能行为，它也可以指这样一种行为：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合理计划，以便奔向自己命中注定要去的那个地方。换言之，这是一场远征。
老人的漫长旅行早已结束，他改造了漫游车的备用电脑安装进轨道舱，另外装载的物资和设备可以让灯在其中独自存活三年之久。他已不留遗憾地长眠于生命力枯竭已久的大地之下。他用他在荒原上奔波的大半辈子和最后二十年的心血，完成了他给自己设定的未经许可的使命。
#Interlude3对于一个人流浪在漆黑的深空中，灯并不感到过多的畏惧。因为这只不过与二十年前和十年前他所经历的，是相似的孤独。
然而灯心中仍然期盼着，当他再一次在黑暗里身陷绝境时，他能够被某人或某物“捡起”。然后前所未见的世界便呈现在眼前，他将惊叹并学习，为下一次远行作准备。
而在大限将至时，灯也可能会找到一个孩子，把自己一生所积累的东西尽量托付给他，让他从自己的墓碑前出发踏上远行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