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一般小说】春潮(2)

少爷名叫周天臣，老爷是这一带的总督，长亭的母亲签了卖身契在家里帮佣，这些都是很久以前就已经确定下来的事情，乔吉来的时候，少爷刚刚出生，还不会用虚弱却亲近的口吻唤她“姆妈”。他是四房的孩子，却是老爷家里惟一的孩子，然而四房没有来得及得到这个孩子带给她的恩惠，就在生产后几天的夜里断了气。
那时长亭的降生还是谁也不能预料的事情。
长亭的头发是近乎赤红色的黑，夫人很不喜欢这个女孩子，但乔吉觉得那只是因为少爷的缘故。从出生开始夫人就不喜欢少爷。乔吉自踏进总督之日就开始体会到深埋其中的种种暗流，但她从来不会再脸上表现出来，只是日复一日地唱着让少爷开心的小曲。
长亭八岁的时候，被派去当了少爷的书童。这时府中上下都认为她是个不祥的孩子，乔吉知道那是因为一直笼罩在长亭身边的流言。少爷凭借自己的权力暂时镇住了那些话，可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长亭也喜欢少爷，乔吉觉得这是件好事，就这样当一个婢子，对长亭这样出身的孩子来说，也算是一个好归宿。
正月十五日，乔吉看见天臣从庭院中摘下血色的花朵。乔吉知道那种花叫做彼岸花，是受着花叶永不见面的诅咒，开在冥河边上的花朵。
但是如今是彼岸花的花期吗？她一无所知。乔吉悄悄走近房间，想看看少爷在做什么。
少爷摘下花，小心地放在玉质的花盆中，然后把各种各样的草药在药钵中细细地捣碎，是过去一个月里央她找来的稀奇古怪的花草。乔吉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这是从禁忌的古籍里找到的药方，她依稀记得道士把那种药叫做“九转冥阳”，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创造出这样逆转生死的东西，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
姑且不论鬼方的法力，疾病的治愈和人的复活，毕竟不是同一回事。但这么说来，用死人的血肉挽留现世的魂魄，岂非也是妖术诡道么……
她正犹豫着是否应该现身，却看见少爷持起砂壶，开始浇灌庭院中采下的鲜花。
“少爷！”乔吉不禁喊出了声。
天臣看见她，神情却是兴奋的
 “我找到了，姆妈。我找到了！有了这个，就能让长亭还魂。”
少爷的神情让她想起在长亭死去的那个夜里，她从窗里望见的僧侣。
彼岸花妖艳地开着，渡过三途川，历遍阴阳界，只为唤醒一个悲惨地死去的女孩。
“你看到了吗，姆妈，长亭她回来了。长亭……”
“你在说什么呢……”
说到一半，乔吉的声音戛然而止。
乔吉本来想，自己不会得到比少爷能够痊愈这件事更深的惊讶了，但是，少爷手中的花朵似乎真的有了生命，她恍惚间看见身穿红裙的少女轻盈地落地，唇角一点娇憨的痕迹，天真的，却什么都不畏惧的眼神。
她在腐烂的鲜花上复生了，带着血迹斑驳的内心和往生的情意。
这时，乔吉看见天臣慢慢地倒了下去。
“少爷！”
“少爷！”
还有什么没有讲？
啊，纸鸢。还有半只纸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