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青山老(9)

阿良皱眉：“二夫人当真不知将军对你的一往情深？还是说，你至今都怨恨他把你送来胡羌？”
“休要胡言。我与他，只是互相利用而已，他用我换兵力，我要他保召国，各取所需，哪儿来什么情深几许。”
“呵。”阿良苦笑一下，“胡羌是外族，恨不得中原大乱。荆国与炎国开战，他们求之不得，又怎会借兵出力？”
召南思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开战前，将军深感此战凶多吉少，便找了一个胡羌人帮忙，将军曾有恩于此人，不过迫于种种缘由，他只能带一个人离开，但他答应将军定会保其平安。所以，当初将军送你去胡羌时才没有让你带阿玉姑娘走。”
她一时间脑中思绪乱飞，原来的记忆瞬间坍塌，就像一颗被随手丢进大海的石子，因为丢中的是漩涡中心，便掀起了万丈海啸。回忆的洪流波涛汹涌地向她扑来，不过刹那便淹没了她。
“二夫人可还记得，当年将军下令不许任何人同你亲近一事？其实那并不是将军与你怄气，是大夫人心生妒忌，想着法子要害你。你虽是和亲而来，但召国毕竟是小国，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护不得你。将军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二夫人。”
召南思忽然觉得呼吸很困难，仿佛如鲠在喉。她攥紧了手腕上的玉镯子，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阿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将军生前写下的，他说若有一日，有幸见得二夫人尚存人世，就交给你。”他站起身来：“将军最后的心愿已了，阿良放心了，二夫人保重。”
她呆呆地盯着那封皱巴巴的信，一时抬不起手。良久，召南思终是拆了它。信纸有些泛黄，有的字迹因为潮湿已经模糊了。
“南思：
若你阅此信，九泉之下的我就心安了。照你的性子，定还在恨我送你去胡羌，无妨，只要你能活着，我怎样都心甘情愿。前几日我见了你哥哥，我劝他以做炎国附属地的条件请降，虽做不成王，却能不失一兵一卒保全子民，名义上是不好听了些，可毕竟都还活着。生逢乱世，能活下来已是不易。许你的承诺，我不曾食言。
庭院里的果子熟了好几次，没有你摘，全都落在地上腐烂了，假使你瞧见，怕是要心疼的。自你走后，我就没了说话的人，我时常去阁楼台上，不过再也没见过烟花，与我一起沉默地立在那儿的，永远都是对面的青山。可还记得那天你问我，对着流星许了什么愿？其实我在心里默许，如果可以，我不做将军，你不做长公主，我们就做一对平凡夫妇，织布耕田，抚琴吹箫，赌书泼茶。若当真有那一天，我定会在院子里栽满你爱的果树，陪你爬树摘果子。
那日我在城楼上，见你的马车缓缓驶出，你却始终未回头。你一定非常怨我，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又怎会愿意回头呢？南思，我实现你所有的愿望，包括最后一个，我们老死不相往来，你可欢喜？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珍重。”
信的结尾没有落款，只有一个墨点。大抵是贺凌云怕她见到自己的名字会不如意，所以没有写上去。
眼泪如决堤之水般往外涌，召南思把信捂在胸口，嚎啕大哭。我爱你，就如你爱我一般;我在意你欢喜你，就如你在意我欢喜我一样。这是她最后想对他说的话，奈何再无开口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