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白霜(10)
好在这将是他最后一个糟透了的周日。
在车上心烦意乱的胡安突然感到一阵极度的寒冷,虽然现在是冬季,但这里是特纳里夫,理论上一个人在这里不应该感受到任何一阵不亚于北加拿大的寒冷。
当然,只是理论上。
等胡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四肢已经失去了直觉,表面还凝结了一层白霜。他听人说过被苏联送往西伯利亚的战俘的肢体会被寒风与低温冻得失去直觉最终坏死,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经历这一切。一阵阵寒意从他的体内自下而上地蔓延,白透阴冷的冰霜吞噬着他的四肢与躯干。胡安想要呼救,舌头与喉咙却被冻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每一次张嘴都像是在吞咽一大块冒着寒气的冰块。胡安惊恐地透过车窗与后视镜看向四周,发现周围的所有人都如同美术馆里的蜡像一般一动不动,他甚至可以看到近处一些人身上覆盖的白霜。
冬日逐渐西斜的太阳照耀着这片寂静的空地,灿烂依旧的阳光下是碧蓝的浅海、随着海浪起伏的小艇、有些生锈的围栏、杂乱堆放的货箱、简易搭建的屋棚、一动不动披着薄霜动作各异的尸塑、随意停放的车辆以及其中一辆卡车驾驶座上一个歇斯底里般挣扎、晃动、不断发出无声嘶吼的头颅。
陷入恐惧与绝望的胡安听到卡车后方传来一阵响动,他从后视镜看到一位金发留着双麻花辫的年轻女性正在搬着什么。没有她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在干嘛?等诸如此类的问题,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胡安放弃思考发疯般地用尚能活动的头部击打着卡车侧窗。
“咚,咚,咚,”
她没有听见。
“咚!咚!咚!”
“咚!咚!咚!”
有什么东西一直流进自己的嘴里,但胡安不知道是什么,寒冷剥夺了他的味觉,直到胡安看到侧窗框上一小片四溅的血迹才意识到那是从自己额头上留下的血液。
寒冷也剥夺了他的绝大部分触觉。
“咚!咚!咚……”
她似乎听到了!
胡安透过后视镜看到她正往这边走来。
一张美丽的脸庞出现在侧窗下方,挨着玻璃上血液滑落时留下的痕迹。她对胡安微微招了招手,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就好像逛街时偶遇到久违的好友。
没有恐惧,没有惊诧,没有疑惑。
在那一瞬间,胡安感觉自己有什么一直紧绷的东西断掉了。
她经过侧窗走到了胡安正前方不远处。
她身后是特纳里夫碧蓝的海水。
她身前是陷入绝望,呼着冷气,胸膛起伏幅度越来越小的胡安。
胡安注意到她一只手里提着一桶备用汽油,脚边还有一条油迹。
她把油桶放在一边,用打火机点燃油迹,做了一个谢幕的姿势,然后纵身跳入身后的海水中。
强烈的爆炸席卷了整个港口。
1988年 12月13日
法维利亚教授因心脏病去世的消息登上了许多特纳里夫当地报纸的头条,就在港口天然气爆炸事件这一新闻的上方。
据知情人透露法维利亚的尸体在卧室被发现时面色惨白面容扭曲变形,据推测死者死前处于极度恐惧精神崩溃的状态,法维利亚尸体的发现者,管家佩拉约声称他在12日凌晨听到楼上卧室传来主人的一声尖叫与玻璃或者镜子之类的制品破碎的声音,之后前去查看的他便在卧室里发现主人倒在地毯上没有了呼吸,但警方现场调查并未找到任何玻璃或者镜子碎片。另据调查法维利亚在11日当天晚上显得十分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