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女人的报复(2)

“好吧！”她用尖刻的声调说，“您等一等。……我打发人到小杂货铺里去一趟，那儿也许能借给我钱。……我付给您钱就是。”
娜杰日达·彼得罗芙娜走进客厅里，坐下来给小杂货铺写了个条子。医生脱掉皮大衣，走进客厅里，在圈椅上坐下，舒展开他的四肢。两个人都等着小铺老板的回音，坐在那儿一言不发。过了五分钟左右，回音来了。娜杰日达·彼得罗芙娜从回条里抽出一张一卢布钞票，把它塞在医生手里。医生眼睛发亮。
“您开玩笑，太太，”他说，把钞票放在桌子上，“我的仆人也许要一个卢布，可是我……不行，对不起，太太！”
“那么您要多少？”
“我平素要十卢布。……不过在您这儿，要是您乐意的话，我姑且拿五卢布也成。”
“哦，您想等着我拿出五卢布来，那办不到。……我没有钱给您。”
“您可以打发人到小铺老板那儿去。既然他能借给您一卢布，又何尝不能借给您五卢布？这不是一样的吗？我请求您，太太，不要叫我久等。我没有闲工夫。”
“您听我说，大夫。……您即使不……蛮横，至少也太不客气！不，您粗鲁，不近人情！明白吗？您……可恶！”
娜杰日达·彼得罗芙娜回转身子对着窗口，咬住嘴唇。她眼睛里涌出大颗的泪珠。
“坏蛋！流氓！”她想，“畜生！他竟敢这样……竟敢这样！他不了解我这种可怕而难堪的局面！好，你等着就是……魔鬼！”
她想一想，转过脸来对着医生。这一次她脸上现出痛苦和祈求的神情。
“大夫！”她用平缓和恳求的声调说，“大夫！要是您有一颗心，要是您愿意了解我……您就不会为这点钱折磨我。……就是没有这种事，我也已经有很多苦处，受很多磨难了。”
娜杰日达·彼得罗芙娜按住两个鬓角，就跟按紧弹簧似的。她的头发一绺绺地披散在肩膀上。……
“我本来就让粗野的丈夫害得好苦……忍受这种可怕的困境，不料现在又有个受过教育的人来责备我。我的上帝啊！这真叫人受不了！”
“不过您要明白，太太，我们这种人的特殊地位……”
然而医生不得不中断他的话。娜杰日达·彼得罗芙娜身子摇晃一下，就倒在他伸出来的两条胳膊上，人事不省了。……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到这儿来，到壁炉这边来，大夫，”她过一分钟小声说，“您靠近点。……我要把心里的话都讲给您听……都讲给您听。……”
过了一个钟头，医生从切洛比捷夫家里走出来。他又是烦恼，又是羞愧，又是愉快。……
“见鬼……”他坐上他的雪橇，暗想，“做丈夫的千万不要从家里带走很多钱！一转眼就会出乱子啊！”
汝龙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