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一夜(6)

太宰好像喝醉了似的，把脚踩在高脚木凳上，像一只蜷缩起来的猫一样，却抬着头，没有通常的日本醉汉的那种颓废感，与之相反的，酒精似乎使他看起来更加意气风发了。
“我的工作就那么有趣吗，织田作？”
察觉到我的笑容的太宰，一只手手掌朝下地、只用五根手指那样拎着酒杯，手腕左右转动着，没有酒的杯子里只有冰块空地空撞击杯子发出刺耳的声响，如果圣诞老人真的存在的话，一定也是这样拿着铃铛，挨家挨户地去送礼物吧。虽然不会像太宰一样醉醺醺的就是了。
“毕竟都是些我这样的底层员工一辈子也不会经历的故事，所以很有趣。”
我打消了关于圣诞老人种种的幻想，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末了补充了一句。
“不过最有趣的还是太宰你这个人啊。”
安吾像是从我的话语中听明白了什么似的，忽然也笑了，耸了耸肩，从他仿佛能装下全世界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眼镜布，展开，然后取下眼镜，一边擦着镜片一边说道。
“嘛，就像织田作君说的一样，要是在这个组织里寻找最有趣的人，我们的干部大人若夺得桂冠确实是无可厚非呢。”
面对这样的气氛，太宰明显不知道我和安吾在说什么，露出一副困惑的神情，又透露出了些许沮丧，好像是一个被集体落下的孩子一样，撇了撇嘴，停止了制造噪音的行为，把杯子放回了吧台上。
“什么嘛，织田作和安吾都嘲笑我。”
太宰赌气似的撇了撇嘴，小声嘟哝着，手肘支在膝盖上，圈出一个三角形，手掌捧着下巴支着自己的脸，眼帘下垂着，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反射着淡淡的橘色光，使他的整张脸都像一个女孩子一样小巧秀气。
“明明织田作和安吾都很有趣的，无论是工作，还是你们本身的存在。”
他嘟囔着我们两个的名字，却没有看着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就像整个酒吧里只有他一个人一样，就像他不是在说给谁听，而只是在说给眼前正在一点点消融在威士忌里的浮冰一样。
“说到这个，安吾！你到昨天为止都去哪里玩了呀？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天南海北地游玩好狡猾哦！”
太宰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安吾，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地抱怨。这一动作来得太突然，把石子扔进池塘激起涟漪这种程度都不足以形容，简直就是一颗导弹击中了刚结上冰的湖面的程度，一下子就打破了酒吧里又困又醉地沉溺在深夜之中的气氛，几乎是把在场的除了酒吧老板之外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吓得最严重的毋庸置疑是离太宰最近的安吾，他的肩膀很明显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整个人都从高脚凳上跳了起来。顺便一提，和他一起跳起来的还有他身后站在吧台桌上的那只被太宰称为“老师”的猫。
而太宰选择性地无视了安吾过激的惊讶反应，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仿佛是故意想向他表达出「自己知道自己的行为把他吓到了，但却完全不会道歉」的意思似的，依旧以一副期待得有些焦急的眼神盯着安吾的脸，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他的回答，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想，他一定是对于我和安吾说他有趣他却无语反驳这件事感到懊恼，所以想要施行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