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潭既晦，焉求明兮】海(8)

拾贰
辞沅被拉上救生艇后一路送到岸边。他在登岸时醒来，执意要在海滩再留一会儿，执行员也没强求，离开前留给他一部通讯器。
他伫立在海边默默聆听，望着几十海里以外的地方，通讯器将雾尘与世寂的对话摔打在他脑海中。通明抑或炽红，他亦看在眼里。
平生第一次的，他想燃着一支烟。
明明同在一天之内，却已然恍如隔世。
他不由自主想起今天早晨与雾尘面海并立时雾尘说过的话。
他说，生存到底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让人难过的东西，一方取得生存却要由明明已经牺牲了太多的另一方担负代价。
他说，真黑啊，这个世界。可人们为什么偏偏自以为是的要把世界视作光明的乐土呢？
他说，太傲慢了。有些人照亮黑暗中的一个角落，却只是拼了命地维持人类更加傲慢的资本。
他说，这样的坚持，也已经够了吧。
他说，渊潭既晦，焉求明兮？
辞沅忽然觉得很累，身心再也承受不住站立的重量。于是他在沙滩上仰躺下来，任凭潮汐起了又落，弄得他浑身湿透。
是错觉么？明明是北方2月的海。可他分明感觉到，海水是暖的。
拾叁
“疼吗？”Gui戳了戳绽开的伤口。
“你可以自己试试。不过，小姐，”观棠深吸一口气，“往别人的伤口上抹刺激性物质是不道德的。换个人可能不会这么纵容你。”
Gui轻笑，继续着手中的工作，观棠疼得直吸冷气。
“抱歉，先生，我必须得这么做，以确保你能活着撑到我们得到想要的信息为止。”Gui手法娴熟地涂着酒精，表情写满认真。“临时驻地条件简陋，还请您海涵。”
登陆失败，登陆器坠毁，观棠也因而受了不轻的伤，被捞起来后直接被蒙上眼送到这里——海滩上就地支的行军帐篷，横梁上挂着黄澄澄的老式白炽灯。
支持“窥视镜”运转的植入式血糖电池被挑出，故观棠无从得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能依据风中隐隐的咸味判断应该离海不远。此时他被严格固定在操作台上，转动脖子都困难，但曾经的训练使他冷静判断并伺机逃离。
这个女孩说的是对的。大面积的表皮伤口极易感染，当下也只得先忍一忍。
帐篷入口的帘子被掀起一角，年轻男子一委身钻了进来。他跟女孩打过招呼后者便出去了，独留二人四目相对。
“观棠啊。”Edward拉了把吱呀作响的椅子，熟人似的在他身边坐下。
“与雾尘联络的，是谁？”他看着他的眼睛，表情和蔼却目光犀利，似乎要一直看到观棠的心里去。
观棠没把握骗过对方，他选择沉没以对。
Edward有些烦躁。他累了一下午了，不想耗时间在无意义的事上，况且实际上他也用不着亲自审讯。他只是想找一些有趣之处缓解一下紧绷的神经，可这个年轻人就像沉默的石头。
他想到什么，笑着对观棠耳语，后者脸上逐渐露出惊恐的表情。
“带去医疗队，二类记忆提取。”不容对方追问，Edward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