蚍蜉（一）(2)

“嗯，来了。”李由随口应着，直想看她接下来还能说些什么。
“哥哥可是来接我的？”她接着问道。
李由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语塞，却让旁边的小贩抢了话茬:“你是一点红的哥哥？”
“一点红？”原来她叫一点红。
“她是掌心一点红，你是眉心一点红，这么看还真是一家子，一点红，快给你哥哥看看你的掌心。”
女孩伸出左手，掌心正中一颗红点，手腕处还半露出一串黑色的花纹，枝枝叉叉，圈圈点点，似游龙一般。许是家徽，李由心道，原来是因为这眉心朱砂痣，把我认成的家人。可是凭着掌心一点朱砂印，便把我这眉心朱砂的认做亲人也太过荒唐，大概是这些市井之人，没什么见识，便想出了这么个认亲的道理来。
“唉，恐怕要让姑娘失望了，在下并不是姑娘的亲人，在下手腕处也没有姑娘纹的家徽。”李由说着，抬起袖子，给周围人看了看。
“是小女唐突了先生，还请见谅。”一点红施了个礼，又退回到摊里，问道:“请问先生相中了那个样式？小女去给先生包起来。”
“就这个福字吧。”李由随手指了一个。
一旁围观的小贩散去，嘁嘁喳喳地聊着:“原来是家徽，这读书的眼睛就是亮，咱们问了这么多天也没问出来是什么意思，只说是认亲用的……”
李由难得今天出来早，这女孩的事情也弄清楚了，就沿街仔细逛了逛，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他发现，这一条街上的小贩，或是货架栏杆上，或是约菜的秤砣上，几乎每个摊上都有一张摊主的剪纸小像。
李由问向那个卖土豆的大婶:“这小像剪的，工不错呀。”
土豆大婶笑道:“这是那剪纸姑娘一点红送的。”
“她倒是机灵，让你们都贴出来，谁看着好了，都去找她买。”李由道。
“她到也没说让我们贴出来，只是不贴出来她就天天剪了送，我们也不好让她天天费这个工。她不是这里不太好么。”土豆大婶指了指头。
“哦？看不出来呢。”李由想着，那女孩说话干活都还正常，除了……好像只活在同一天里？
“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只能记住一天的事儿。今天的事儿，明天就忘得干净了。说书唱戏的那些人就说，这姑娘是蚍蜉命，只知朝暮，我们是一生一轮回，她是一天一轮回，一下晚就去喝孟婆汤了。”
原来如此。李由见了她十天，可对于她来说，每一天的李由都是初见，每一天她都把他当成是前来接她回家的兄长，然后发现是认错了人，仓皇而去。
这姑娘，挺有意思的。
这一天李由下班归家，依旧在街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点红走上前来，道个万福，然后拿出一幅李由的剪纸小像来:“把先生错认成哥哥，小女想着这也是个缘分，便送一份薄礼，不成敬意，请先生笑纳。”
“姑娘明天便会忘了我，为何还要结这萍水相逢的缘分？”
“我会忘了先生，可先生不会忘了我呀。我不能让先生再见我时，觉得我是个办事唐突不知礼数的野丫头，然后我还浑然不知。”一点红低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