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入人心/云次方】租借【4】

4.
接下来每天下班时，阿云嘎总会看到郑云龙，他也不主动搭话，就只略寒暄，脚步都不再停驻；除非是郑云龙卯着劲儿叫他，嘎子来跟我聊聊，他才会到那人身边挤出些位置，在路灯杆子上和他背对背靠着扯皮。一般他们俩谈的都是些常规的东西，晚上吃了些什么呀，一天里出了哪些糟心事啊；偶尔他也想找机会聊聊郑云龙的女朋友，但郑云龙总会找理由岔开话头，对那个他口中拥有着摇滚嗓音和性感身材的女人避而不谈。
阿云嘎至今还不了解那位Sarah小姐，可这不妨碍他从这种日常活动里知道了太多郑云龙的事情。他甚至还有个本子，上面一条条地列举着那些事：不负责任的酒吧老板，青岛人，爱做饭，养了只猫，自己也跟个猫似的天天困顿个不停。
哦对，还和女朋友是灵魂伴侣。
灵魂伴侣。
他们不常常聊这个话题，因为这个词对阿云嘎来说太过遥远，又对郑云龙来说似乎太触手可及，没什么交流经验的必要。但不可避免的，他们生在这样的世界上，到处都宣扬着所谓灵魂伴侣和灵魂印记的好处，所以他们也就自然而然地谈起过——或者说，是阿云嘎单方面自然而然地谈起过，郑云龙只是深深看他一眼，然后重新让他给自己点支烟，深吸一口照常把烟雾喷在他手腕上，轻描淡写地说道：“……嘎子你知道吗，你工作的那家酒吧，老板balabala（省略掉骂人的话，要不过不了审），整个街区就数他最事儿。”
“我也觉得。”阿云嘎把橘红的打火机收在手掌间——他最后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扔掉它——一下一下地打火，指尖摩擦着齿轮的地方硌出了一条清晰的红印。
他知道，郑云龙这是不想说呢，便再没问过。
阿云嘎是想把那人往外推，但结果全不尽如人意，他们反倒靠得越来越近。这大概全都是由郑云龙一手操控的，阿云嘎想着，他就是打好主意非要跟他凑一起搅和。但郑云龙没有再靠近一步的意向。那个人在阿云嘎的生活里仿佛就活在那盏路灯下，像化了形的一抹光束，只照亮那一块儿，不能再往深处探进去了。
不过这一天，阿云嘎遇到了突发状况。
还是一如既往的下班路上，小雪晃晃悠悠地飘落，像细碎的盐粒撒了满地，薄薄地积了一小层。阿云嘎加紧了步子往前走，手紧攥着脖子上的白围巾，心里已经做好了又被那人叫住唠唠嗑的准备，却在停留了很多次的路灯下顿住了脚步。
郑云龙没叫他，也没功夫叫他。
他坐在积了雪的冰冷地面上，背佝偻着靠在路灯上，醉成了一滩烂泥，旁边散落了一地的空酒瓶。
这着实把阿云嘎吓了一跳，他真的跳起来了，脚一跺原地起飞的那种，然后就扑棱棱飞到郑云龙身边去了。阿云嘎俯下身有点慌地拍拍那人的脸，发现他真是醉得失去了意识，脸颊红得像滴血，嘴唇却惨白若纸，还不太舒坦似地哼唧，从喉咙里压抑出一声声的低咳。羽绒服的拉链被他敞在胸口的位置，露出里面略低领的黑毛衣边缘。郑云龙的脸都快冻成冰块了，摸上去跟铁栏杆一个温度了，直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