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一日 文/花犯(2)

红妆十里，理不清王权富贵的命运。当晚我翻来覆去，久久没能入睡。羽的安眠曲弹了一首又一首，最后以我长长的叹息告终。我坐起身，托腮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羽用同样清冷的声音问我，为什么要用看起来很贵的玉佩帮他们赎身。
“因为是不值得的人送的东西，所以除了贵什么都不值了。”我答。
他迟疑一下，又追问是什么人送的。我低声笑了，“是我妹夫。”
羽沉默了。月光洒在他身上，像是天河倾斜于盘古的睫毛。
后来呢，时间如流水般逝去。我终日游荡在大街小巷，听评书，逛青楼，日子舒服也无聊。哥哥看不过去，有空便带我出去打猎。他常能猎到兔子野鸡，有一次射中只小鹿，我们剥皮烤了吃。妹妹刚出嫁时隔三差五往家跑，太子宠她，什么事都依她。我这个妹夫啊，生得俊朗，颇会讨人欢心，没有哪个女孩子家不喜欢的。他单名一个东字，是跟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幼时不懂事，和他在重重宫殿间捉迷藏时曾气急败坏地喊过“小东东你给爷出来！”吓得宫女太监跪了一地。皇上听见了，倒是觉得我可爱，还与朝臣笑谈，“疏儿长大后必成大器。”
成大器吗……皇上怕是瞎了眼。我把这段往事讲给羽听，他不苟言笑的脸上也带了暖意。
再后来，我爹谋反，王族一日之内覆灭。妹妹与妹夫情深意重，随他一并投了江。得知他俩死讯的那天，我枯坐一夜，那夜的月光像妹妹出嫁那日一样清冷。
有人送来一个锦袋，据说是太子自尽前吩咐给我的。我记得这个锦袋是我小时候在宫里玩耍时遗失的，袋里装的是那块我曾百般嫌弃的玉佩。
“市井的评书传进宫里，太子听后发了不小的脾气。又派人去把这宝物买回来。”太子的亲信战战兢兢道，我当真看出他对主子忠心耿耿，赏他许多钱。不过又闻他没活到花钱享受的日子，刚出将军府就被刺客解决了。
难得他一片忠心。
我爹当上了皇帝，我哥成了太子，我呢，就顺理成章的做了二皇子。住进从小玩到大的宫殿时才发觉它如深渊怪物，稍不留神就会被吞噬。关于那年元月一日我领走四个男子的评书成了禁书，无人敢讲，无人敢听，渐渐的，大家都以为二皇子身边带的颇有姿色的年轻人只是批选拔上来的侍者罢了。又一天，我在桌上摆了一堆稀世珍宝，唤他们四人来。“有道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们陪我打发数年光阴，我很是感激。这些东西你们分了，咱们好聚好散吧。”
年轻人们跟我久了，晓得我的性格，也不对我客气，各自收了几样就走了。羽什么都没有拿，向我索要那张他常弹的古琴。
“赏。”我一挥衣袖，回寝殿大醉三天三夜。
殿里空缺的乐师位置很快被新人补上。日复一日，山河安康，父皇的江山稳坐好些年，仍是在一个彗星划过的夜里，被后起之秀颠覆了。
国破那日初进腊月，我恰好在外游玩。听闻父皇被逼死，哥哥被软禁，我被通缉，恍惚有种做梦的感觉。王城再也回不去了，我一路向南逃命，锦衣华服换成粗衣布衫，身上的钱财很快就花光了，一代皇子沦为乞丐。有道是，金钱散尽，情缘两断。幸好我的情缘在家破人亡前就斩断了。伺候我的仆人死的死，逃的逃，我有时会梦见他们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