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一日 文/花犯(5)
小孩得意地冲我挤眉弄眼,“是啊!别看我今年才八岁,这天底下的书没有我弄不到的,无论正史野史评书胡乱编纂的胡言乱语,我这都有。即便是——”他突然压低声音,“即便是禁书,我也弄到了几本。”
“哦?说来听听?”我来了兴致,只觉高手自在民间,连孩童也不容小觑。
“喏,这本就是前朝留存下来的禁书,讲的是范疏和他四个男妓的故事。”小伙偷偷塞本册子到我手里。
“男妓?!”我惊呼出声。
“嘘!小点声!”小孩忙捂住我的嘴,“你这老头怎么大惊小怪的,富贵人家常有这种癖好。女人玩腻了,养个男宠换换口味,这有啥不可思议的。”
小小年纪懂得还挺多……
“噫,口味太重了,老夫可受不了。”我翻了翻那本册子,里面的插图让我想撕了它。小孩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又从我手里抢回去,“我就是给你开开眼罢了,这本书你可买不起。”
“有谁愿意花冤枉钱买这破玩意儿。”
“多着哩。”小孩骄傲地昂起头,“咦?你手腕系条红绳作甚?”
“老夫过本命年啊。”
我俩像祖孙一样斗着嘴。说起来,我与他虽刚认识,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他是个孤儿,靠折腾旧书度日,我瞧他可怜,他瞧我可悲。我俩相依为命,竟也在这远离王城的地界苟活了十几年。
十几年啊,小孩长成了青年。他有志气,办了个书铺,还给我盘了个酒馆。我这一生没啥大志向,也不爱财,也不爱权,独独爱酒。经历了大起大落,如今落得个酒馆,也算终得其所。青年有段好姻缘,大喜之日定在腊八。我为他操办婚事,忙的不亦乐乎,比我自己成亲还开心。成亲前夜,我们祖孙俩在一起喝酒,没几坛就醉了。我借着酒劲,夸赞他道,“你小子,真有出息。十……十多年了,我还能想起……咱爷俩第一次见面儿时,你给我翻那堆破烂的场景。”
“老头,那哪……哪是破烂?那几本禁书可是……可是我费好大功夫淘来的。”
“呵,都是瞎编的东西。你……你咋弄来的?”
青年迟疑了一会,才道,“其实,这书是我娘收藏的。她死以后,书也不知所踪,我找好久才找到它们的下落。”
“哈哈哈,你娘也蛮八卦的。”
“其实,她不是……不是八卦。她说那个叫范疏的,是她的哥哥。”
我又笑了,笑出了眼泪,就在我用袖子擦眼泪的时候,青年索性放的更开了。“我娘很久以前是太子妃,你信不信?”
“信,信。来,干了这坛酒。”我揭盖的手抖得厉害。
青年看不下去了,抱过酒坛替我斟满,“要放在以前,你可没机会跟我在一起喝酒啊。”
“那老夫可是三生有幸了。”
“老头,这些年谢谢你了。”
我像寻常人家的祖父一样泪湿衣襟。
又是一年元月一日,全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青年娶了个好媳妇,烧得一手好菜。酒足饭饱,我醉倒在床上,醒来已是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