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倦之人(上)(6)

“记忆模块缺失的那几天，你就是这颗星球的终极魔王，最顽劣的人类小孩也比你不过。”
这句话是夏获记忆模块里存储序列为1的数据，来自于她的创造者“姑获”，一名自称幽默值79的幼师型合成人，是闻老狗的老友。
姑获曾说过，在她的记忆模块中，童话故事的存储个数是逻辑公式的1024倍，但即便是这样，她也独自完成了夏获，从设计、制作、测试、除虫到正式运行的全部工作。
“叫妈妈！”完工的那天，姑获的语调欢挑的很，琥珀色的电子眼也闪个不停。
“对不起，我无法理解您的请求。”
像这样的对话发生了上万次，不过没有一条直接存储在夏获的记忆里。
“我的世界将被摧毁，也许事与愿违……”记忆碎片如狂风暴雨，夏获一条一条得重放着，直到……直到莫奶奶打断了她。
“夏获，时候到了。”莫奶奶是附近最年长的人类，消瘦、伛偻，没剩几根毛发，相比之下，额下的皱纹更像是眉毛……但夏获知道，她只有42岁。
71天前，姑获为莫奶奶的右臂做了义肢手术，材料就来自垃圾谷，手术流程全程记录，就备份在夏获的记忆模块里。
“可别小瞧了这里，一个人的垃圾，是另一人的神灵。”
手术后的莫奶奶一切都好，义肢比她原本的手臂更好用，此刻，莫奶奶正用那只义手，往自己的头上脸上拍打尘土。
夏获摘下耳机站了起来，她跟在莫奶奶的身后，学着她的动作，拾起地上的尘土，拍打在自己的脸上，一边拍一边走出山洞。
洞外，天亮得耀眼，过量的紫外线照射，地表几无草木，地平线上的黑沙暴们在群殴乱斗，嚎啸喧天，仿佛触手可及，仿佛就在耳边。平日躲藏在垃圾谷里的人们，渐渐地都出来了，大家每一日都在挣扎，每一个都形容枯槁。
世界末日，这是姑获告诉她的，却不是夏获眼中的世界。
夏获拍打着胸部，走过每一个人的身前，路过的人们便跟随在她的身后，也往身上拍打尘土。垃圾谷不算太小，中间还有条小河，是桑莘河的末端支流，漂着一层垃圾谷特有的油污。在阳光下，那油污闪着彩虹般的颜色，却完全没有彩虹的艳丽，仿佛一对双胞胎，一个弯弯嘴角美丽地笑，另一个却怎么笑怎么丑。
“今天，又一位朋友将前往彼岸。”莫奶奶低着头轻声说道，人们也都低下头轻声呢喃。
“她是末日之下的希望之光，她是合成人，却拯救了很多人类，如果这天上还有哪怕任何一位神明，请您聆听我们的心声。”
“她是我们的朋友。”
“她拯救了我和我的家人。”
“如果合成人也有来世，衷心希望她能去往一个美好温柔的地方。”
“姑获，请一路走好。”
老狗来到垃圾谷的时候，正撞见人们为姑祸举办的葬礼。臭小鬼就跟在他身后，和昨天一样，不言不语。
“姑祸……死了？”老狗难以相信。
他有一阵子没来垃圾谷了，他与姑祸在末日前相识，末日时分别，似乎姑祸陪伴了他大半青春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