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7)

“原本独立生活的水母个体聚集在一起，成为有一个新的具有独立行动模式的超个体。它既是一个团体，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拥有独立的自我。
“就像当初的单细胞生命永远无法想象多细胞个体的存在，我们自然也难以想象超个体是如何拥有独立的自我的。不过这些来自埃迪卡拉纪的动物似乎已经给了我们足够的提示。
“依然是在意识可以脱离肉体的情况下，只要各种独立的意识能够组合成管水母那样的紧密结合体，我称之为集体意识，那么这种集体意识是否也能视为某种特殊的自我存在形式呢？一个地方的人所拥有的共同的迷信，共同构成了一个被多数人所认可的，神格。所谓信仰，就是构成这个集体意识的意识单体。”
水族箱诡秘的蓝光投射在男人灰白色的面孔上，显出一丝可怖的意味。对于久世的这一番重构推导，赫恩一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也许，到了这个程度，已经没有什么去反驳的必要了。
“人工合成的红茶与天然发酵的红茶有着完全不同的内涵，这种不同促使人们想要将它们分个高下。但重要的是，茶香本身，也就是结果本身，人工与天然不过是相同结果的不同手段罢了。在更高的维度下，就成为了科学和玄学关系，二者产生对立恰恰是因为，它们是同一事物的两面。”
宇佐见潜意识里差不多早就有这样的认识，不过她不像那个自满的男人，热衷于把一切都变成一系列可以解释的道理。在和赫恩经历意识冒险的时候，身为科学家的宇佐见也从来没有想过用任何手段去解释什么灵异现象。倒是赫恩的情况需要让人担心一下，如果任由意识到处旅行，哪天走火入魔了也说不准。
“啊，所以才要去寻找结界啊。”宇佐见想起了之前的论断。要是能再现结界的话，把什么人的意识从存档点里提取出来应该也是能做到的吧？
赫恩似乎对科学家的理论再度失去了兴趣，只独自在那里欣赏水母的姿态。
回到大厅时，外头已经飘起了雪花，门头的咖啡站聚集了比之前更多取暖的人，只不过播放的音乐已经换成了更适合傍晚时分的后放克（Post-Funk）。久世为两人打包了红茶茶叶，又嘱咐了冲泡的方法。赫恩将红茶抱在怀里，回味地下三层那些水母的样子，只觉得自己今后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了。
“那么，回见了。”宇佐见向久世告别。
“Bye bye.”
僵尸模样的男子注视着寒风中远去的二人。“回见，”男人罕见地喃喃起来，“Dr. Latency.”
视线另一头的一对好友早已模糊了背影。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吧。这么说，是初雪呢。”
“那飘落的不是雪啊，莲子。是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