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初雪9（堂良篇）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虽然周九良时时记得写信回来报平安，但是到底是没见到人，家里人多少都不放心。
周老爷子初时还生气，一听见信来了，就迫不及待地拆开，戴着老花镜，在亮堂处一遍又一遍地念。
这便是孟鹤堂最开心的时候了，他会假装有事，心不在焉地拿着抹布擦杯子，拎着鸡毛掸子扫地，就为了听周老爷子念信。
到了第二年年底，周老爷子到底是耐不住了，想打发人去南边看看这个远行的游子。仆人们都没出过门不爱去，左右推脱，就怕被叫去。
孟鹤堂自告奋勇，领了这份差事，拿着最后寄来的那封信的信壳，带上干粮，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到了c城，孟鹤堂第一次见到那么高的大楼，那么多的人，那么多滴滴滴的铁壳车来来往往，比县城还热闹。
但是孟鹤堂也迷路了。
饿了一天，花了两毛钱叫人带路，被骗到小胡同里把钱都抢光了。孟鹤堂死活护着信壳，最后钱没了包裹也不见了，手里攥着个皱皱的信壳，站在馄饨摊前，看着氤氲的蒸汽吞口水。
“小伙子，饿了吧！来，吃一碗云吞暖暖。”摊主是个胖胖的大叔，利落地捞起一笊篱云吞，再撒点葱花，一瓢热汤浇上，真像一碗飘在天边的云。
“我没钱！”孟鹤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事，我要收摊了，最后一点也卖不出去，就给你吧！”胖大叔把碗端到桌子上。
孟鹤堂道了声谢，端起碗来狼吞虎咽地吃下。
吃饱喝足，孟鹤堂顺势掏出信壳，打听地方。不想胖大叔也不识字，两个人连蒙带猜，大叔指了个大约的方向。孟鹤堂又郑重地道谢，往大叔指的路去。
正在路口一筹莫展之际，有个声音传来：“你是周九良家的长工吗？”
孟鹤堂看去，竟是上次来找周九良的朱鹤松。朱鹤松告诉孟鹤堂，周九良今晚要搭火车去上海，并且现在已经在车站了。
孟鹤堂不及道谢，匆忙赶去车站。
在车站，孟鹤堂终于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
“你。。。长高了！”眼前的人让孟鹤堂熟悉又陌生。明明还是那个少年，却没了家里那种玩世不恭的二世祖模样，好像长大了。
“你怎么来了？你这脸怎么了？”周九良伸手摸了摸孟鹤堂脸上的伤口。
孟鹤堂才惊觉，刚才打斗之中挂了彩。血痂粘在脸上，头发蓬乱如草，衣服的扣子也丢了些个，狼狈得不行。
周九良从外套内兜里掏出手帕来，伸手给孟鹤堂擦脸。孟鹤堂看看了眼前这个干净整洁的少年，再看看自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脏！”
周九良愣了一下，笑了笑说：“又没事，过来。”细心地擦了擦孟鹤堂的脸，又给他整理了头发。孟鹤堂乖乖地坐着，任这位小少爷去收拾。
“我要走了！”周九良在孟鹤堂旁边坐下。
“我知道，去上海。”
“嗯。”
“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很想你。”
“等胜利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
短暂的沉默，明明在车上有好多话想说，但到了这一刻，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满心的思念和疑问，堵在喉头，此时却。。。。